“对,光我清楚的就有半打呢!你告诉我,除了那几个,还有谁和丹莲搞过?”
“嘿!那你先告诉我,你有几个好人儿?怎么,敢不承认?你听我讲来,有一天夜里——是不是?那个浑身长毛的芋头很有滋味儿吧?嘻嘻!”
“嘻!你不要传开了——我可是把你认作姐妹的呀!说实话,我就单单喜欢他那样的男人——咦,葡萄都长得这么大了,尝尝,看能不能吃。”
“摘这么多干什么?不酸死你呢!——摘几串回去给我们家虎儿吃,他顶爱吃葡萄的,也不怕酸。这婆娘,难怪她走大运呢!也没见她下功夫,怎么就长这么好的葡萄呢?哎,人生得也是好看,连我有时看了都喜欢她呢,这就怪不得热了这满湾男人的眼了!”
“好了吗?光好看有什么用,老人们不是常说‘家有丑妻无价宝,家有美妻惹祸根苗’吗?那是大道理。”
“哈哈,你倒是块无价宝,惹的祸还少呀!你家泽西一提起来,就说:我们春风呀,她一生亏就亏在搭错了班子!你以为他在夸你哪?没脑子!你凶得跟个母夜叉似的,偷了人养了汉还掐得自家男人没水喝,很有道理似的,他都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啦!我问你,泽西身上没长毛吗?亏老宋还说过江生不如泽西的话呢!真的是’家的不如野的香‘呀?”
“走吧,兰香,正经人儿!心里要是痒了,今晚就给游子戴顶绿帽子,怕他爷爷的什么?游子知道了,我保证他还夸你这朵‘香兰’呢!”
“那些骚货们还没有回来,都上集市上去卖俏去了,不到中午才舍不得回来呢!怎么办,只能是下午凑场子了。今天星期六,孩子们不上学,多难得的机会,错过了真可惜——你要去哪里?不是骗我,老宋上街上去了,你想瞅机会儿?免了吧,他家里的老的小的都在,你家里也不安生,上哪儿去快活?不如回家做饭吃,趁早吃了饭好上战场。”
“你净歪想,我哪里是要——”
声音渐远了,没了。
莘夕又好笑又生气,她再也不料这两个女人会是如此无耻,竟大胆到光天化日之下不羞不臊地大发宏论,比起邻里诸如兰欣、老宋等人,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徐三娘常说湾西头的风气更坏呢,从这两位即可略窥一斑。想泽西和游子二人,都是相貌不差、能走四方的彪形大汉,哪个想得到他们在老婆眼里的份量,竟倒不如江生那种下三滥式的排骨男人!
老宋要是听了江生连对春风那等骇倒活人的母钟馗都不放过机会的话,她不气得中风才怪!因为在老宋的观点:老公找野货自有其道理,说明老婆没能耐;但找则找矣,必须找比老婆强过的。
且不评判老宋的一套哲学对谁有益,她所谓“强过”自然指相貌上不能弱过的意思。春风的丑陋既然是毋须置疑的,连瞎子都能想象得出的,她老宋又曾得过一两个骚牯子的赞美词语,心里永远牢记着,那么,怎么能够反倒从理论上输给春风呢?她又要睁圆那双黄豆眼儿,倒立起一对扫帚眉儿,用手高扶两尊**,去拉春风比试一翻了。去年她就是这样找莘夕的五嫂丹莲表演过,结果惨败给丹莲,对丈夫的壮举却不置一词。
此时莘夕想到这些,感觉十分开心。她倒也不是幸灾乐祸,只为女人们的伎俩和巧妙心理感到可笑罢了。丹莲呢,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是女人们尽都知晓的荡妇。只有薛仁忠兄弟们蒙在鼓里,否则,性子烈的老大就不会轻饶了她。几个妯娌大约可怜她才没揭穿。
怎么说呢,老五薛仁忠不晓得什么时候衰了,早就不能行房。这是家族内部的秘密,外人不能知道。兄弟们装聋作哑,当做无事,但不能允许守活寡的动什么歪心思。妯娌们,老大仁礼家的银梅实在,心肠好;老二仁义是个光杆儿司令;老三仁联家的小菊嘴损,不过和丹莲算为一伙儿;老四仁邦一家在大城市,少回;老六莘夕不爱管闲事;这样,彼此心照不宣,倒给丹莲提供了有利条件,心存莫大的委屈寻找露水情趣,日渐变得傲慢浮世,以偷为乐。加之其本身生长得虽不妖俏,却狐眉狐眼儿的,爱化妆,穿鲜艳的衣裳,极为显目。
永福的男人间盛行着由官家创出的那句“不吃白不吃”演变而来的“不上白不上,白上谁不上”,真个是如鱼得水,凡经她瞄上眼的,就没有漏网的。她又有一桩乐趣,就是贼喊捉贼,让清白的人蒙上臭名后,料必有轻狂男子去嬲,引得人家也堕落下来,似乎这样才好。同类一多,自己就更安全。她臭莘夕可见是事出有因,怪不得她的。莘夕不算豁达的人,只想“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她泼粪,从此无外乎增加了对她的厌恶,知道这种人是不吃亏不会回头的——只怕回头时,已无岸可登了!
莘夕开了门,屋内的光线霎时明亮起来。小院落里半边覆盖着绿荫,干净的水泥地面上落着些残破的叶片以及散落的葡萄粒儿,是春风和兰香的作品。莘夕实在觉得她们可恶,破坏了葡萄架自然统一的美感。她并不痛惜葡萄本身,而是惋惜果子的存在形态与其处于这一形态下的价值。她拿扫帚和撮箕将院落打扫干净了,愣望着小院的出口,寻思几时安装上铁门。
站在院门口,她左右张望,见到闲散的男人们聚在村长静仁家门前谈家常。他们发挥着灵顽与夯愚并行的本性,一旦争论起来,个个脸红耳赤、星沫四溅,不懂得谦让,各持己见,对他人的观点丝毫不予信服,反而是一气否定,大加指责与讥讽。莘夕喜欢看男人们争论的场面,喜欢看他们千奇百怪的表情,自己只做个旁观者,从各个角度去思考他们的感情。
尤其当三五个古稀老汉蹲在一起嚼些个不知道过滤了多少遍的上古往事时,莘夕无论如何忍不住凑拢去听听,和着他们一起感叹感叹,让他们因有一个年轻的听众而慈颜悦目地微笑起满脸密织的沟壑来。在老人们的眼中,莘夕成了一个相当乖巧的小媳妇,其可爱处当属永福女人之首。这与青壮年眼里的莘夕稍有出入,他们更注重的是莘夕出众的相貌。只是因为她说话和他们不大投机,无故冷冷地,所以不大怎么评价她去。但见她时常往男人堆里钻,逗逗她还是有的。引得她瞪着眼笑骂几句,他们便开怀地大笑起来。
这时,就一个讨人厌的良儿掺在里边阴阳怪气地干笑,一对驴子样的大眼睛盯着她这边不放,活像土蛇盯着一枚鸟卵,毒辣而且贪婪,令莘夕浑身起鸡皮疙瘩。莘夕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和他说话极少,听别人说他也少,单知道他娶的是个外地女人,动不动就一个人跑了,临了又溜回来。莘夕看了良儿便觉得不舒坦,避开他,又见颇具仪表的游子,回想想那位兰香的言行,不禁好笑,笑便上脸儿了。
游子以为是冲他一个人笑的,倒引得作起态来。男人们就又开他的玩笑,把方才议起的反对村里办什么厂的事儿搁置一边儿不管了。
莘夕正要转头进去,却见国栋悠哉游哉地从右边过来,显见是要去充当议员、大放鸟铳的。他猛地看见了莘夕,没意思跟她照面,红着脸傻笑一下算作招呼。莘夕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进去了,且关上大门。
国栋对着莘夕的院子,斜眼见到大家都老远地看着自己这边儿,歪着头思索了几秒钟,便邪气地笑了笑,侧转过身体,对院里做了个极下流放肆的动作,丑态毕露,然后在男人们的喝彩声里得意洋洋地摆过去,和他们将话题转移到偷长盗短、弄性**上。这实在是一粒非同一般的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