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媳妇在一边儿窃笑,数着兰欣借来的长牌。张家婶自然无奈地凑过去了。莘夕心里确也不想打牌,码好了牌,拉兰欣过来,说:
“还是你来玩儿。在我家里,只能是我讲讲客气的。”
兰欣连忙坐上去,狠狠地对老宋说:
“今儿个你坐在我下家,看我不吊死你!等着输钱吧,输得你心痛为止!”
开始打子,起牌。那边人也选齐了,秀儿、小玫、张家婶和香香,依序坐下。莘夕将一方很大的象棋盘给她们去当作牌桌用。一会儿,丹莲来了,不客气地换下了香香。
莘夕就坐在兰欣侧边看牌。望云也凑过来,说:
“其实看比玩儿还要过瘾些。”
“放屁!”兰欣望也不望她,就说,“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劝你呀,还是学着玩玩儿这个,保证就不会这样说了。你想想看,和男人搞那种事儿,难道也是看的比玩的过瘾?其实是一个道理的。”
望云“咯咯”笑起来。莘夕看看她,并没有脸红的意思。兰欣的话也惹得众人都笑了。老宋拍了一下兰欣的手,说:
“死婆娘,一天到晚就是那种事那种事的!一心不能二用,你小心误了张子!到时候看是哪个的裤子输光光。是呀,我总盼着你输,莫非你总盼我赢?”
“我打牌可是只想着要赢的,”莘夕笑着说,“至于非输不可,那也不能怪我。”
“还是莘夕坦白。咦,倒忘了说说,”兰欣说道,“望云,你家又怎么啦?你妈在屋里阴着个脸,连我去了她都不想说话呢!是不是贵儿的病又犯了?”
望云的脸红红的,含着怒意说:
“管他!该见阎王的东西!”似乎心里满是委屈的样子。
兰欣眼神瞟了一下周围,转而笑道:
“算了,小婆娘,不要动不动就伤心怄气的,想些快乐的事情——”
“我有什么可快乐的事情?”望云越发流起了眼泪,抑着声音说,“我比他们家的一条猪狗都还不如!”
一句话倒把众人都说哑了声儿。小玫劝她说:
“望云,你别这样说,三叔和三妈对你还是蛮好的,这我们都见在眼里,也听在耳里。像金钗,二叔还打过她,说来更不如你!”
“你如意,好会做人!”望云冷笑道,“把福儿换成是贵儿,我看你还能快活起来!金钗虽然给管得严了点儿,到底得了个好寿儿。”
小玫皱了皱眉头,不敢多说什么。兰欣不顾牌了,怕望云一径气下去,反身拉了望云的手,说:
“怎么,你瞧中了寿儿吗?那倒是个能吃能干的男子汉!不是难事儿,做兄弟的照顾照顾弟媳妇是应当的,这种助人为乐的事情打着灯笼也难找呢!我去说一声,保管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到时候包你有快乐事儿。”
兰欣挤眉弄眼地将望云说得破涕为笑才罢。这一副牌让老宋赢了。莘夕说:
“你们哪个心里不愉快就来找兰欣这说笑机器,管你怨七怨八的,经她一鼓噪,包准你什么都忘了去想。”
“你们总是这样玩儿麻将吗?太吵了吧!”
“你少见多怪,”张家婶说,“往日里更加吵人呢!有几回我和了牌都不晓得。到了这里,就先得习惯耳朵上的事儿。有时,一大屋子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比一个多嘴,把人能够噪晕!哎,兰欣,你们家国栋哪里去了?好几天没来这里鬼混了。”
“早晨不是见到他了?他能去哪里?做生意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外面喳得好听罢了,其实赚不了几个王眼儿!也是的,他几天都没来这里了,八成又有新的地方去野。我看,那个力子的媳妇梨娇好骚!”
“怕把国栋给勾引去了?”老宋问。
“真要是勾引去了我倒落个清闲,省得磨累我!”兰欣笑着望了望莘夕,看莘夕冷着脸似乎不太高兴,以为厌烦望云在一旁掉眼泪,便又对望云说,“你笑起来吧!死了人翻了船也不用这样的。再告诉你一件事儿,想想看,包你乐开花!”
“什么事儿那样有效?”鲁立秀问道。
“新婚之夜闹洞房,说四言八句,你能忘了不成?第二天抬茶叫亲,你又忘了不成?”
大家的兴趣立即都来了,都问望云那天说了哪些四言八句,要她学来听听。原来这地方风俗,闹洞房讲四言八句时,除了新娘子外,女人是不许进去的。老少男人们便了无顾忌地说些极其下流极其原始的圆滑句子,逼着新娘子跟着说,且都做成谜语形式,要新娘子猜出谜底。新娘子不能恼,不能急,一切得依照“规矩”来,要她怎样便只能照样去做。
这一点,每个经历过的人想必都不会忘记。但过后,大多数新娘子便只感到那夜放肆时种下的快乐,常能津津有味地回顾。望云呢,婚事虽不如意,一想起那些露骨的谜面谜底,心儿也会乱跳。大家见她气色和顺多了,更要求她学几句来。望云说:
“我哪里记得那样清楚?你们问问秀儿,再问香香,她们要是记得,我也就记得了。”
莘夕一向不曾听过什么四言八句,便问道:
“你们不要忸怩了,快快说来我听听!”
“肯定有这么一段儿,”兰欣大声说,“这是经典段子:我们夫妻二人一般高,夜里在床上做体操,肚皮贴着肚皮,磕膝包压着磕膝包。对不对,望云?”
大家不待她说完就已经哄笑起来了,抹牌的都把牌扔了一地。望云也笑着说:
“是这个,是这个,原来你还清楚些呀!”
莘夕忍住笑,问:
“这就是四言八句吗?”
兰欣大概是听得多了,不以为很可笑。她说:
“说穿了,就没什么可笑的了。告诉你们,这是有经验的人教不懂事的孩子们行正事儿呢!这就叫做寓教于乐。望云,再别引得我说什么好听的,你说出几句来吧。”
望云想了老半天,才说:
“哎哟,我真的不记得了。只有寿儿说过一段儿,也只记得几个词儿,什么‘几尺长’呀,什么什么的,丑死人啦!”
“这是什么意思?”莘夕不解地问道,“几尺长?往下呢?”
这些人中原来只有莘夕没有被人闹过,自然只她一个不懂这话的意思。兰欣做手势让大家止住笑,粗着嗓门儿说:
“我教给你听吧,指望这个小婆娘,她不吊起你的味口来!你干脆拿笔来记下,免得以后又忘了。”
莘夕听她这样说,又见众人的喜色样子,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只说:
“我又不是小姑娘,还怕听什么屁话不成?你只管说。”
“望云也听好了,什么几尺长呀,那岂不成了烟囱!我几时去问问寿儿,看他有没有几尺长!应该是几寸长,你稍微联想一下就明白得了嘛——几寸长,硬梆梆——”
望云打岔说:
“不要说了,丑死了!莘夕婆婆,那丑话连男人听了也会脸红的!”
莘夕已然猜出大半来,便也说:
“你算了吧,自己知道就够了。”
“慌什么呀!”兰欣笑道,“哪个没见识过?那些男人多不要脸哪,把自己的家伙编成顺口溜,倒来戏弄我们女人。丑的应该是他们,我们凭什么要怕丑?这岂不是件怪事儿?莘夕呀,俏婆娘,你听了四言,就不想听八句了?”
“不过是些混蛋编的乱玩意儿,我不想听。”
“真不想听还是假不想听?”
“你要真忍不住了,就说吧,”莘夕笑着说。
“好,好,是我想说,不是你想听!”
女人们简直要笑得趴下了,笑声传出去,连隔了一排房子的几个老太婆都听见了,以为耍猴把戏的进湾了呢!恰好小涛和小旺没事来玩。小旺见这里热闹,便问:
“什么事,这样开心呀?”
大家越发笑闹起来。兰欣说:
“我们正在说你们男人的伟大之处呢!要不要听听?”
“你们快去别的地方玩去,”莘夕说,“听不得这人的话。”
“几时专门找兰欣聊聊,看她敢说什么来!”小旺笑着说道。
兰欣瞟了小旺一眼,说:
“熟倒也熟了,只怕经不住我一捏呢!小青蛙,跳别处去叫唤吧!”
两个男孩儿红着脸走了。莘夕瞅见望云的眼光落在小旺的身上时便发光了,心里一阵好笑,仍对兰欣说:
“你不臊人家就不舒坦吗?”
“那让人家臊你才舒坦了?”兰欣反问。
莘夕给呛得没话说,忽然想到良儿,又问兰欣道:
“那个良儿好怪,你知道他吧?”
“他吗?最不是个东西了!比起我们家国栋呀,都还差一大截儿呢!”
这才静了些,各自安心打牌。莘夕却想:那么,必须更加防着些这个人了。回房看书,看着看着,打起瞌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