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黎姐儿的生财之道 (上)(1 / 2)

永福的琐碎生活就如此这般地迎送着日出日落,岁月在平凡中积累着。

柳西隶属汾镇中心,与永福比起来,其生活内容自然更繁琐一些、庞杂一些,新奇乐事传播得更多,是非曲直也牵扯得更远。女人们照样天天有场子凑,这里的闲散人比永福多,她们在牌桌上阔气得多,讲究输赢,锱铢必较。粗看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实则比别处的女人们更干脆,谁也不可以赖账或是在牌桌上错钱。没钱吗?干看吧!钱输光了?走人!一点儿也不含糊。借钱玩牌可不是路子,除非人人知道她家里有钱而她又能当家作主。

当然,柳西的女人们不像永福的女人们那样个个是女权主义的大力实施者,顶多几个像富枝、茹英那样的女人,手里不像别家那般宽裕,难免迁怒于男人的没什么能耐。

柳西既然也是人口逾千的大湾子,其外在气势锋利,压倒四众,那么,仅仅是出几只母老虎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况且,富枝单在家里狠些,还算不上是真正的母老虎呢!大多数女人因为日子过得甚为快活而抬举着自己的丈夫,又在口头上奉行着一句老话儿:屋里抬出去,外面抬进来。意思是家里把他当人,外面才不致被人贬低。这句话恰好在富枝家的头上发挥了效果,难怪她姨妈桂华对她痛心疾首,提起来就火冒三丈呢!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柳西的半边天们多数十分满足于各自的生活现状,不像永福的女人们自称的“贪心不足”,打发丈夫出去拼命,一天不赚钱就心痛难熬。她们习惯成自然,一方面受了柳西的男子汉们的懒惰情绪的影响,认为该得的逃不脱,得不到的也挣不来,机会是老天爷抛下来的,落在谁的碗里算谁走运;另一方面,她们又为一个生活本质的改变。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当然容易满足。

你且想想,男婚女嫁,在一个小镇子上,难道不是镇中心的女儿往外嫁出去,外面的纷纷娶进来?地理环境的优劣本已存在,且不说像柳西这样姓氏单纯的湾子,就是忠孝村的其它诸如鼓楼等姓氏庞杂的湾子,湾内姻亲的也极罕见(也不是没有),既然这样,地理条件差的外面的女孩子嫁得进来已感庆幸(她们以此为荣,就像镇上的一些漂亮姑娘嫁到了城里一样),当然要比出嫁到偏远之处的女儿们欢欣得多,不像她们怨天尤人,悔不当初。至于当初能否有两样的选择,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柳西的女人们多为易于满足的女人,夫妻间的龃龉便少得多。况且自古以来,柳西就与别处的风气不同,清纯正派,男女关系秩序井然,各人皆看重一个“自尊”,鄙视鸡鸣狗盗的事儿,是方圆里公认的最为“干净”的村落。

这与永福恰恰相反,永福的名声在外,他们倒把责任归在老祖宗们的身上,振振有词地说那是老祖宗创下的传统,丢弃了可惜,“发扬光大”却是不由自主的选择。最后,他们还会反问一句:“柳西就真的像你们吹嘘的那样正派?你就敢断定没一桩风流案?”这种饱含污蔑的话倒也不乏道理,说“肯定”的人必是武断的人。

这就看柳西新一代的媳妇们的实际行动了,因为不幸的是,在柳西老一代无产阶级妇女当中出过一例不光彩的丑闻,虽与大体无碍,毕竟也算抹了一鼻子的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让讲述的人眉飞色舞、听取的人心驰神往的赏心乐事一经发生,泄漏是任谁也休想包得住的。柳西着实被其它对此类丑闻习以为常的村湾大大地嘲笑了一通,以至于蒙羞多年。

那些道德败坏的湾子不就是想柳西同流合污吗?就像和一个正派姑娘站在一起,浪蹄子自有其不自在处。然而无论既发的事情有多可耻,都已经是历史了,不须追究,否则只会越描越黑。同时幸运的是,绯闻的缔造者双双健在,并没有老去,一个还是孤家,一个仍为寡人,在儿女们的怒视中直如两段沉默的木头,了无笑容地过活着。他们那么般配,甚至比柳西的任何一对夫妻更加般配,这一点,也是柳西大多数人的共识。

但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表示同情,认为他们是可原谅的,不管他们做过什么事,当初“糊涂”是否有理由。从这儿可以看出柳西人护卫清白的决心与信心。

风气良好也是值得赞赏与效仿的,但不能因此就肯定柳西的女人们比别处的更好更可爱。你得相信,女人们永远是相差不了多少的,不管她是黑龙江的粉板儿还是海南省的眍眼眶,都没太大分别。不过,柳西的女人较之永福的,更喜欢关注一点儿“政府”的事儿,或许是受了那些好吃懒做的空想家式的男人们的影响。她们常不常地看电视新闻,把一些感兴趣的话题记住,然后在聚合的时候指头论足,个个装得蛮内行似的,凭着各自的心性胡侃一通,骂骂几个不合自己心意、或是辱没几个不合自己视听的地方领导可谓稀松平常。

我们已经略述了柳西女人们的一些生活及思想状况,见微知著,但愿不须再费口舌去添加些枝叶,多加点儿装饰了。生活中,女人实在是比男人占据着更为重要的位置,职责、负担、需要顾及的方方面面,哪一点不比男人多出许多倍?单以付出而言,她们确实是值得歌颂的。可是歌颂在当今这个时代是成不了主题、也不受人欢迎的,我们只得以平凡的笔触去如实地描写一些平凡女人的平凡生活,只要能发掘出一点儿美的东西,艰苦的工作就算是值得的。

现在是否有必要对柳西的男人们作一次笼统的简介呢?为了不至于太地枯燥,我们不妨来听听一段男人们的对话,由他们的嘴巴去了解他们自己的品性吧!易老谓说过的话——召集老幼尊卑开个集体大会——你是否忘得干净了?他可是没有忘记。大端阳一过,眼见得五月临尾,六月就要逼近了,易老谓望着白花花的太阳发着晕,预测不到今年的伏天会不会热死人,内心着实有些儿担心。他便急着越早开这个大会越好,免得日后想正正风气也来不及。亏他白天黑夜地策划,马不停蹄地寻问通知,却没有一个人不嫌他越老越爱管混账闲事的。尤其他筹划召开大会所要批评的那几位人五人六,一听易老谓的矛头所指,立即大骂了一通,拉拢在一起先对易老谓开了个小型的批判会。会议主持人:易大炮。倘若你还记得他在前面被提起过,就该大致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好家伙!”易大炮的口头禅,“我说德德,大端阳都过去上十天了,你怎么还在吃粽子?我顶不喜欢吃这个东西的,粘粘的像屎一样!你一次还能吃那么多呢!”

“扯你爷的蛋!老子吃东西,你乱说什么?你他妈的今天不喜欢吃这个,明天不喜欢吃那个,长了一副饭桶相,嘴巴还刁得很呢!”

“你不晓得他喜欢吃什么吗?他呀,我三贵顶清楚的了,最喜欢吃他家白娥的那对钟摆一样的**子!要不,怎么白娥走起路来,两个玩意儿一甩一甩的?肯定是给大炮啃狠了,像弹簧一样失去了弹性啦!”

“狗三贵!我要是大炮——我吃完了再说。”

“不要噎死了,馋瓢!”

“哈,进进,你好不尊重你拐子哥,敢对他翻白眼儿!一个妈屙下来的,他是馋瓢你是什么?”

“我们兄弟不讲什么的。你看,大炮,你都说得他不好意思了呢!好兄弟,我才不在乎你怎么说我呢!谁叫我是做哥哥的?等以后还少不得你帮趁帮趁我。”

“三贵只晓得傻笑!”

“你大炮也只能干喳喳!”

“都一样!”

“半斤八两!”

“我说,大炮你也确是,你这人有几分魄力,拿得下人来,你的话,我们哪个有不举双手赞成的?你们说呢,德德,进进?你又有文化,堂堂初中毕业生,做个村主任成什么问题?那还不是手到擒拿!年轻人,到底有闯劲儿。你凭什么不去镇里闹?明明公开选举是有你的份儿的嘛!这还叫什么自由选举,捏好了的粑粑,装个样子给外国人看。那个赵力维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哪里抵得上你的一根小指头?我这儿不是背后伤人的话,长征年纪不小了,头脑不灵光,这儿死得很!占着茅坑不拉屎!上边儿就需要他这种基层小干部替他们卖力气。要是换上你呀,柳西的前程就是光明的啦!”

“可惜哟,大炮,自己的光明前程也丢了!枉有这一副好头脑和一身豪气!”

“不要日弄他了!我哥说得真够好听的,我看大炮浑身倒有一股子野气。你们说,李逵能当老大,还要宋江做什么?我看大炮不适合做什么村干部去。你们不要鼓噪他,免得他有生不逢时的悲愤。”

“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可怜。一个小小的村干部算什么?莫说不要老子,就是要了,老子还未必去干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差事。”

“一说就急了,脸像骚猴的屁股!你真不想当一回村干部?哈!三贵的眼,能通天!凭你的小肠小肚,瞒得了我什么?德德说不想我还信,因为他家历来就跟当官的唱斗台戏,是条硬汉子!”

“你真不是个好东西!昨天易老谓来放屁时你在这儿就好了,需要你发挥时,不晓得你钻到哪里去了。我们拉不下面子来,认他是自家一个房份的。大炮真正是个粗货,嚎叫了三句就蔫了,像给放了血的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