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换一种生活方式(2 / 2)

“念完初中就没念了,家里没钱。怎么问这个?”

“我看你说话也不差的,不像春姑她们那么头尾一般齐。先前你也那样子。”

“这就叫跟好学好啰,”富枝笑道,“我就差不多跟她们一样粗野了,说话就想带渣滓骂人——你晓得我最服的是哪个吗?”

“不会是你姨妈吧?”

两个人都笑了。富枝待会儿,才说:

“我最服莘夕。但要我具体说出服她什么,我又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喜欢她,什么都愿意听她的。不是因为她有钱,像小娜,以后恐怕比莘夕过得更好,她人也聪明,可我不会喜欢她。除了莘夕,我也佩服你和刘惠兰。你有一股干劲儿,我希望自己学会它;刘惠兰是个有理想、有头脑的人,她的野心可能大得很,我从她的言语间听得出来。她说她想上一回电视,然后参加下届人大代表选举。她后悔上次村里搞选举她没去亮相,因为电视台虽然没派人来摄像,但应该看作是一次锻炼的机会,多少会赢得皇城根下的村民的支持。你看看她多不简单!”

“简直在做梦!赚几个钱就得了呗,搞那一套做什么?那也不是女人该搞的事儿。”

“可不是?我也这样说。她却说:”女人就该整理家务、相夫教子啦?怎么没人要求男人相妻教子?真正做起事来,也不见得女人就不如男人!现在的糟蛋男人不是太多了吗?‘说得我没驳的,也觉得她有理。她说话很直率,有点儿横,和莘夕却是两种人。我们家莘夕要是有你一半的干劲儿,什么事做不成?“

“女人活到莘夕那份儿上也算不错了,还巴求什么?我看她也生活得很闲适很淡然的,没有什么梦想最好。”

“聪明人没有梦想吗?”富枝望着宝如说,“我不信,虽然我不晓得莘夕想要的是什么。好像以前听小娜说过,她是想写书吧?你听过我姨妈谈过莘夕的话吗?”

“写书?”宝如奇怪地说,“怎么想写书呢?她要再长高点儿,去做模特儿倒不错!”

“我最讨厌模特儿,走路屁股一扭扭的,丑死了!”

“刘惠兰家在塔湾中间么?”

“在边儿上。”

“她男人是个模范丈夫吧?——你把她说得那样厉害,一定是的啰!”

“这倒看不出。那男的也蛮不错的,开大汽车,只是年纪好像大了些儿。”

“你说刘惠兰要是去搞那些事儿,她还顾得了养鸡吗?”

“保险没问题。实际上她已经当老板了,你也没见她养了多少鸡,想想她一年能挣多少万。她把娘家的二个小妹妹叫来帮忙养鸡,答应日后给她们出嫁妆的。她待妹妹们也还好,一团亲热,像个大姐的样子。另外又有一个她们塔湾自家的憨头儿给她卖力,管吃好睡好就够了。听刘惠兰嘴上在说,等后有钱了,替那憨子结个媳妇儿回来。哪个晓得是不是真的。”

“倒是个人物儿。她长得俏皮儿吧?”宝如问。“这种人往往是模样儿显得俏皮的。”

“也不是特别漂亮,就是会打扮,总精精神神、爽爽净净的。一个养鸡的能收拾得那样干净,也算难得?”

“见得!想出风头也就得那样。太丑的,就算再能点儿,再精点儿,怕也不会有人捧她去。快到了吧?怎么望着没几步,走了这么长时间呢。”

“这就是弯路了,”富枝说,“拐来拐去的,又没有径直的小路可走。再除非,插双翅膀飞过去也快。”

一辆三轮摩托车呼过来,停在她们前面。李大顺问:

“你们去哪里呢?要不要我送你们?”

“做你的生意去!”宝如叱道,“我们几步就到了,用不着坐车子的。”

“你生意还好吧?今儿拉了几趟客了?”富枝问。

“运气不错,出门就碰着了一个去市里的。回来,半路上又带了几个,刚送完转来。真不要我送你们?”

宝如没理他。富枝摆手说:

“你去守生意,我们说到就到了,没必要浪费你的油钱。”

大顺踩响油门儿,发动引擎,边开动边对宝如说:

“蠢东西!天天摆着个苦瓜脸给我看,我看你是有毛病!”一溜烟儿地远去了。

宝如这才说:“怎么没用的男人都爱凑热闹?”

“没见他想哄你高兴吗?你对他性子放慈软点儿。”

“怕他跑了不成?他也晓得愁了呢!说那房子毕竟不是自己的,等赚了钱,凑着买下就松口气儿了。赚的钱也一五一十地交给我存着。”

“通气儿了吗?”富枝问,“你表哥怎么个意思?他那么有钱,哪在乎这个?”

“他有钱不假,对我可不会使大方。你不晓得我凤云表嫂的为人么?她娘家的兄弟因为超生被罚款,来朝她借二千块钱,她还不肯呢!说钱都在银行里存了定期,拿出来不打紧,会废了利息。为这,她宁愿不和姐妹兄弟们来往呢!大话也说了,说她保证不会有向他们开口求助的一天。这种事,谁料得定呢!”

“那为小安花的几万块钱不像割她的心头肉!”

“简直是要了她的大半条命!”宝如笑道,“亏我表哥在上海接了小安的生意做,大赚了,她就没好再怨的了。可怜我姑妈,刚安心了,又操起儿子们的心,还得替**心。真是眼见着老了,头发都白了大半。我就是怕她突然去了,那我们可该怎么办?”

“担的什么心,没人住、找买主的空房子多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赚钱,积钱,反正贝儿还小。我拉你来,你不烦吧?”

“我烦什么呀!早就想看看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你观摩得差不多了,怎么不动手干起来呢?”

“确实要强迫自己实践起来了。不过,我还得和莘夕商量商量。我们的后院地敞,还可以扩建,等院墙起来再说,再修大棚,做拦网。”

“这么紧的时间,往后,不是真得跟麻将桌作别了?”

富枝满有希望地说:“我也和刘惠兰一样看穿了,这样过下去只有越过越糟的。我得换一种生活方式了。你等着看吧!”

从塔湾回来,宝如对富枝说:

“刘惠兰做得那样好,她们湾里的女人怎么不学她呢?好像都不大乐见她。”

“你还不明白,女人生性就疑虑多,不惯做大事。她们过得又简单又快活的,谁愿意捱苦受累去?你又见哪个赚了钱的人有好人缘的?在大家伙的眼里,就形成了那观念了,凡是发了财的,定准不是好东西,因为不狠心不黑肺的人是难有好日子过的。其实是眼红别人活得好,自己不能够去那样。要大家喜欢刘惠兰,跟要贫雇农喜欢地主一样难。莘夕和我讲过类似的话,说这是不共利害关系的仇富心理,在农村最普遍存在的现象。今儿我是明白透了,你看你长安表哥,柳西有几个人说过他一句好话的?他肯定有他的优点,但大家只要找他的短处去丑化他,结果他越来越有钱了,名声也越来越臭了。”

“那么——你不怕以后大家都排渲你?”

“我哪来功夫想那往后的事呢!不过,我要是赚了,这情况也是免不了的。只望到时候你们几个不要臭我就够了。”

“我只希望呀,等你顺了,帮带一下小雨。目前她的状况最糟糕,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也没有一个能提携一下的亲戚。至于我,你也看我的,我们勤勤恳恳地赚钱,保证不会弱给柳西大众。我们三个骆山的姑娘都有好日子过,那该多好!”

“还怕没那一天的到来?就怕小雨给她们带懒了,一心好玩儿。她妈偷偷跟我说过,说小雨不大愿意做家务活儿不说,自打了几次麻将后,几乎就天天不歇手了,成了‘百毒俱全’:麻将也搓,长牌也抹,连牌九也懂!扑克牌就不用提了。打‘跑得快’,五毛钱一张牌。”

“那也不过是小打油儿,混时间的小把戏罢了,”宝如并不太懂地说。

“小打油儿?也有输赢的呢!你不要单听五毛钱一张牌,就以为玩得小,那是‘跑得快’,有时三、四分钟就定了输赢了。不过比不上摇骰子快就是。”

“难怪连她人都少见了呢!春姑说她是穷快活。”

富枝鄙视地说:

“春姑又是什么大角色不成!她才刚刚几年没穿破裤子!”

两个女人一路说笑着回去了。

次日里,富枝去砖瓦厂订了一万八千红砖,每块价格是一毛一分,共付一千九百八拾元整。运费是一分钱一块砖,找柳西的明礼拖回。明礼开的是农用车,因他日间事多,便只在早晚帮忙运回。当晚就运回了四车,第二天一大早又运回来三车,其余倒不急着用。富枝和孩子们把推倒在院后的红砖码成整整齐齐的一长条,就请人拆了院子,预备扩建起新的院子来。她自己又跑去路边叫了辆拖拉机,买回几十包石灰和二吨水泥;又忙着联系回几卡车沙石料。再一天,小小的工程便动土了。富枝支付人家工钱,仍免不了客客气气地买菜招待。等院子砌起来了,方知还得花钱,又联系河里的粗沙,买水泥石灰,将院内墙壁粉刷了一遍。整个院子都认认真真地搭起了棚子,覆了石棉瓦,棚内棚外安置了数十只木架。都完工了,一看,蛮过得去的,很不错,她又先用生石灰粉撒了一遍消毒。院子里待后都平平整整的了,请刘惠兰过来看。

刘惠兰说:

“你这院子不小呢!喂几百上千只再说吧。”

“院子里不需要用水泥翻一遍吧?”富枝问。

“我看不翻更好,反正这院子夯实。你先前没种菜吧?”

富枝脸红了,说:

“荒了这么些年呢。这两天才蓐出来。”

刘惠兰又查看了封好的阴沟,见沟里也洒过石灰粉,便说:

“养起来的话,也要隔段时间喷一次消毒药水。你最好连院子外面也撒上生石灰粉。其它问题,等养起来再慢慢解决。你买过有关养鸡方面的书看么?你去买种苗时,他们会教你一些科学经验,给你资料看。你不妨跟他们订一个技术员作你的顾问,有事也好找他帮忙。我建议你先养一茬儿肉鸡蛋鸡,积累好了经验再养彩鸡,岂不稳当得多?那也能赚钱的。不过,那又得添鸡笼了。”

“你让我想想,”富枝说,“我也可以先喂三、四百只彩鸡嘛!那个投资能有多大?只当今年没动这心思的。我再找人商量一下。”

送走了刘惠兰,富枝永定去找莘夕讨个法子。

看看积蓄,所剩无几,连工钱带料钱,她花费了存钱的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