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换一种生活方式(1 / 2)

这一天,茹英夫妇并老太婆送走了待了三天的武子一家。临别,武子避了老娘对兄弟夫妻说:

“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接了我妈去武汉。我和她老人家说了,她不去。你们也劝劝她。”

“你们过好就好,”茹英说,“不要记挂着乡里。说来是我们留下她老人家带孩子做饭,其实她也真不愿去武汉。在乡里住了一辈子的人,哪个愿意临老往那热闹地儿去凑?随她老人家自己的意思就好了。话到了这份儿上,我们也会孝敬她的。”

“你有空多回来玩玩,到底这里也是你的家。嫂嫂,你也常回呀!”勇子说。

彼此客气了几句,就离了。勇子和茹英转回。老太婆却站在那儿,望着远去的车子一动不动。茹英又转来对老妈妈嗔怪道:

“您呀您!叫我怎么说呢!接您去享福,您不去;等他们走了,又舍不得。回去吧,横竖别人都以为我不让您去武汉,您又四处说我们少不得您帮着带扯孩子,这时就回去帮我带孩子吧!人差点儿没累死!屋里还没有清理团圆呢!还得仔细清几天。那么些大炉子,归还都是个难事儿。”

老婆子跟着茹英走着,边含笑问道:

“二嫂,丧礼收了那么多的毛毯、被面儿、床单儿,大嫂她没拿走几件儿?她的孩子们也大了,用得上那些个东西。”

茹英叹口气,说:

“早晓得您要问这个的!您以为她跟我们一样低级?这种次货她哪里瞧得起!我倒随她拿,她才不稀罕,不要!您单看我得了这么多的丧礼,送礼的事您不明白吗,是有来有往的,往后还礼还不都得我们花费去!我就瞎用光了它们不成!这是要放进箱子里的存货!”

“那是,”胆小的婆婆陪着笑脸儿,“二嫂,这回做大事,大嫂摊钱了吗?”

“什么大嫂二嫂的?那一家不像我们家,大嫂也不能一人说了算的。您以为您养的两个儿子一样窝囊吗?他们出了一万五千块,等于钱全是他们花的。我不想瞒您什么,就是没心思跟您说话。我这人特别燥,所以您最好少理我,把我当疯子好了。”

勇子听了,笑着说:

“你真有点儿疯,好容易我那么怕你?”

“哪个要你怕?”茹英踢了勇子一脚,还去揪他。

却听见有人说道:

“就你们两个有意思,跟小孩子一样地好闹得玩儿!”

茹英去看,原来是宝如和富枝,便收敛了些顽性,说:

“哎呀!你们两个,我几天都没见呢!躲着干什么?”

“谁躲呢?你办大事,忙得火烧屁股的,哪里留意到了我们头上?我上午都忙,下午却抽空去过几次,也看见了你。不怪你不睬我呢,你倒说我们没影儿。”

“什么时候?”茹英问宝如。

“第一夜过世,第二夜装棺,第三天出堂,我都去过,并且和富枝、小雨几个一路送上山了呢!”

“头天我睡早了,没听讯儿,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没见你。听我姨妈说,你去买菜去了。前儿坐完席,我们几个邀了去和你说说话儿,见你睡在沙发上,想你累了几天几夜的,所以没惊动你。我们都算得是局外人,在暗处看着,你在明处张罗,看不见的人多着呢!”

茹英听了这些,说:

“好嫂子,好婶婶,你们不要怪我就是了。我真是不晓得这事有那样磨人。等你们经过了就明白了。”忽觉失言,尴尬地看着富枝。

富枝低下了眉眼。宝如打岔说道:

“你送了你们大哥的吧?听说是当官的,我见他怎么没那等张狂傲慢的样儿?”

“正是呀!”茹英说,“他这人,和气实诚得要命!也就升不上去。”

“怎么不等过了头期再走?这是热孝!”

“已经耽搁孩子们的学习了,再拖不得!这些规矩,可行可不行的。孝顺也不在这些仪式上,我哥不是那种迂人。真有什么鬼呀魂呀的,老头子也不得怪我大哥去。这中午时的,你们是要去哪里呢?”

富枝对宝如使了个眼色,应道:

“我们在屋里也闷了,又没心思搓麻将,随便上街转转去。”

“你去转转我倒也能信,宝如婶么,”茹英笑着说,“她哪有闲转的功夫?她可是惜时如金的人呀!不过也是,她能把时间变成钱。我们只觉得时间难捱,能免费送走一天算一天了。”

“你才多年轻,就像个老太婆一样悲观!”宝如正经地说,“依我看,你照样能把时间变成钱。可第一得戒了麻将瘾。”

“哎哟!”茹英故意叫道,“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享受吗?现在已经在享受了,还去奔什么命呀!赚钱可以打发时间,不觉得乏闷。玩麻将也一样,而且不用费什么力气。”

宝如没话说了。倒是富枝笑道:

“不用费我们女人的力气吧?”话一出口,眼泪忽就漫了出来。

勇子站在十数米远的一棵树下等着茹英,见她和两个女人呆一块儿没完没了,便喊她:

“你还回不回去?还有几张桌子要送还给人家呢!”

茹英立即竖着眉毛冲他说:

“要我去还不成?你没长脚,要我背你回去呀!你看你妈都要到家了。我走哪儿你都不放心,怕我跟人跑了吗?今儿我就栽在这儿等着生根了!”

易大炮正好过来,笑嘻嘻地对茹英说:

“他就是怕你跟人跑了呢!你可不是有那心思吗?都说他压不住你了,是不是他中看不中用?”

茹英斜了他一眼,说:

“我可没说那种话。倒是听你家白娥说过,你是正宗的疲软分子!你就可怜可怜你老婆吧,拿出点儿男人的本色来。要不,她不定偷偷做顶绿帽子给你戴,你也没资格怪她去!”

易大炮在三个女人的身上来回扫掠着,听了茹英的讥笑也不急,倒说:

“我要是勇子,不把你办得服服帖帖的!是不是在上边儿更过瘾、更刺激些?”

宝如不敢去看易大炮,拉了富枝就走开了。茹英板着脸,骂道:

“柳西最叫人恶心的男人就是你!本事没有,却有脸游荡着,嘴巴比野驴的家伙还要长!”说完就走。

易大炮被羞辱得耳红脸炸,悻悻地边走边低骂着茹英。茹英没听见,要不,可能会指挥勇子亮亮拳头去。

宝如和富枝往兴孝路上走来。宝如说:

“这人好吓人,像匹色狼!白娥管不住他吗?”

富枝撇撇嘴,说:

“这种人,有什么好管的?你想让狗不吃屎,自己得有好的喂养它。要不,随它找屎吃好了。‘又想羊儿长得好,又想羊儿不吃草’,那可能吗?这种男人其实最可怜,他倒巴不得有个管得住他的老婆呢!”

“听你的意思,丑女人都管不住男的了?”

“当然不是,美兰长相不怎么样吧?她不也把小安控制得好好的?这也是少数,这么大个柳西,几个像我们一样当得住家的?男人有多伟大呢!我就没见怕过什么男人。”

拐上兴孝路,富枝偏头望了望,一眼就看见立在院门口的云峰。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衣裳,跟根木头似地站在那儿。他的姿势却散漫得很,望着头顶的什么东西。富枝不免多看了云峰几眼,这男子已经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宝如随了富枝的眼光也望了望,问富枝:

“看什么呢?”

“那个云峰,”富枝不便再望,因为云峰转过脸来了,“你认得吗?就是小娜先前谈过的男朋友。我原以为他人品不怎么样,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那样混帐的;不料他竟蛮和气的。他不大爱说话,但说起话来够水准,让你听着说不出地舒服。长得像朵带刺的玫瑰,其实温存得很呢!倒是个叫人不好琢磨的怪人。”

“他在做什么工作?”

“好像没做什么吧?他们家那么有钱,用得着他做什么去?没听说他家有几千万吗?可能吹嘘了点儿,肯定也隔不太远。”

“他重谈了没有?长得那么帅,女孩子不像苍蝇一样去求着他?”

“不晓得,”富枝说,“有时觉得他蛮老练、蛮严肃,有时又觉得他蛮孩子气、蛮天真。这样的人大概是没野够,还想过几年没人管的自由生活吧?”

“男人都不是这鸟德性!他不过是条件好而已,不要他负担什么去。哎,那个刘惠兰的心眼儿不太差吧?”

“热情得很!我去了几次了,她都不厌其烦地教我那些养鸡的事儿。她的经验老到得很!”

“她不在乎你会夺了她的生意吗?人说‘行毒、行毒’,不正是说同行相欺的?”

“那不见得。她的产品市场广,不是靠汾镇这小地方打销路的。她有知识,是高中毕业生,眼光长远得很!她和我说了,要都学她才好呢,以后联成一片去找市场,求发展,不愁汾镇不大变。她和你有一样的地方,就是最讨厌麻将风,从来不沾那些东西。我听了她许多话,想想也是,麻将岂不是像麻醉剂,阻碍着农村往前发展的脚步?也不用说为了整个农村的大话,各人只自私到为自己去奔命,也就算帮了农村往前发展的大忙了。”

“可不是,靠谁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己一又手去动,才是真的。我听不得那些靠机会、靠命、靠老天爷、靠老子娘的话。富枝,你读了多大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