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栎要疯了。
怀里抱着的人轻的几乎没什么份量,皮包骨摸着都硌手。上半张脸□□瘦如柴的手捂着,只能看见两瓣苍白皲裂的唇、凹陷的脸颊和尖瘦的下巴。
跟他前些天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江意,阿意,把手松开。”祁栎抖着手,尝试着想把江意捂住眼睛的手拿下来。
可即使指尖都因为用力发白了,江意也不肯拿下。
他此刻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唯一的坚持就是捂住眼睛。
祁栎开始一点点把他的手往下掰,又怕把人伤着。最后额间都渗出薄汗,才将他的手拿开。
“阿意,能睁开眼睛吗?”他轻声问道。
见江意像是有了反应,嗫嚅着道:“太黑了,会瞎。”
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祁栎却听懂了。
他提剑削下一片衣角,遮住江意的眼睛,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江意似乎有所感应,这才彻底放松,陷入昏迷。
祁栎抱着他站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地上被他杀死的两人,朝大牢外面走去。
从牢里出来,萧棋等在外面,看着祁栎走近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来。他不禁捂住口鼻,待发现是祁栎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时,他缓缓将手放下。
“王爷,我来吧。”他上前,想接过来。
祁栎摇摇头,神色哀悯。他从始至终鼻子都没皱一下,仿佛闻不到江意身上的味道一样。
“祁夙呢?”他问道。
“回王爷,已经俘虏在大殿了。”
闻言,祁栎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也没去大殿,而是抱着江意上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屋内,水汽氤氲。
江意躺在床上,双目被一条黑绸盖着,神情恬淡,仿佛只是在睡觉。他身上脏乱的外袍已经被脱去。胸腹暴露在空气中,肋骨根根分明。
窗边放着一个水盆,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正在盆中清洗帕子。
洗净之后拿起拧干,再一点点给江意擦拭身体。
反反复复,祁栎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若总觉得他身上还有污渍似的。
手底下一个没注意,脖颈处擦红一片。祁栎懊恼地将帕子丢回盆中,怜惜轻抚那块被擦红的地方。
“你不是说宫中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这就是荣华,这就是富贵?”他蹲在床边,凑近江意的耳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低声说着。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末了,祁栎抬手拨开江意已经洗净,服帖地搭在额头上的碎发,眼神一寸一寸描摹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没关系,你要荣华富贵,我给你便是。”说完,他目光贪恋地又看了江意几眼,起身离去。
大殿之中,祁夙被压在龙椅上,周围站着四个士兵,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何默!你为何也跟着祁栎造反,朕自认不曾亏待你,更不曾亏待风旗营!”祁夙看着殿下站立一旁的人,大声质问。
“陛下是不曾亏待我,可是我师父呢?!他为大裕打江山几十年,只因为是先皇旧部,就被你关在那么一个破败的村子里。
吃也吃不饱,有病也不能治。谁能保证等我有一天打不动仗了,会不会是那个下场!”戍南将何默绷着脸,厉声说道。
“若不是王爷发现,他们恐怕就要在那里待一辈子。明面上还是陛下您说的什么告老还乡,安稳日子。”何默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祁夙闻言,冷笑一声,道:“朕是当今圣上,旧的东西就应该被剔除。看着吧,等到祁栎当了皇帝,手段可比我还狠!”
“皇兄此言差矣。”祁栎走进殿中,刚好听到他的话。
“我这个人,虽是不太仁慈,但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这样的待遇,自然只有我的好兄长您,才能感受到。”他一步一步,缓缓踏上龙椅所在的高台。
祁夙看着他走近,无端生出一起恐惧,不敢看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看上一眼,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众多兄弟,朕独独就留下你,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当然不止如此,皇兄的恩德,臣弟始终铭记。”祁栎脸上的笑容犹如鬼魅。
祁夙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感慨:“果然啊,谁都抵抗不了这万人之上的诱惑。”
“我不求万人,只求一人。”
“一人?是江卿吗?”
早在骆河来报,南颐王带领戍南将攻进皇宫时,他就命人去监狱把江意带出来。如今江意不见,祁栎也迟迟才来,祁夙便都想到了。
“难怪朕听说当初菀妃满心都是你,可你面对那样的妙人却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祁夙大笑,竟有几分疯癫。
他蓦地又刹住,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地说道:“那你可又知道,当初是他跟朕提议,用含州一事试探你?”
“他全都告诉我了。”祁栎泰然自若地说道。
祁夙脸色一变,眼神凶狠起来,“果然,果然......”
“现在你待如何,杀了朕?”他抬起头,瞪着祁栎。
“怎么会呢?我可还没好好报答皇兄,杀了你未免太残忍了——来人,将皇兄带下去,好生伺候。就安排在......江大人那间吧。”祁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