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外头猝然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似乎有人敲响了雕花窗棂。
姚杳二人吃了一惊,齐齐望向了窗户。
薄而透的窗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高大的暗影,虽与夜色沉沉相融,但冷冽的气势透窗而入,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不见。
这人不知何时来到的窗下,更是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姚杳心下一沉,什么人的轻身功夫如此精湛,都靠的这样近了,她居然半点没有察觉到。
笃笃笃的声音停下后,窗下传来轻咳声:“内卫司几时办案不讲实证了?”
听到这把冷清的声音,包骋猛然松了口气,推开门苦笑了一声:“韩大人,您走路怎么没声啊,您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他很有自觉性,既然打定了主意投身内卫司,便没必要做那些扭扭捏捏的矫情了,再说了,做内卫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名头说出去最后唬人,想到这里,这一声卑职他说的格外利落。
韩长暮从漆黑的夜色走出来,他穿了一身深邃的黑衣,发髻也用一条窄窄的深青色缎带束着,夜风在发间轻轻吹拂,那条缎带在夜色中起伏,微澜冷冷。
夜色朦胧,星月流光在韩长暮的背后洒落铺展。
他逆光而来,眉眼和神情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但那通身的光华却是黑暗掩盖不住的。
姚杳看着韩长暮走到门口,暗自叹了口气。
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就是啊,活生生的站在跟前呢。
可惜这如玉公子是个芝麻汤圆。
面如玉心如墨,黑得很。
她站起来行了个礼,低着头没有说话。
韩长暮缓步走进房间,审视的巡弋了姚杳一眼,淡淡道:“姚参军倒是越来越敢说了。”
姚杳谦卑道:“下官不敢。”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尴尬的让人想逃跑。
包骋赶忙轻咳了一声,打破尴尬往回找补:“大人怎么过来了。”
韩长暮背负着双手,睨了姚杳一眼:“若不过来,怎么能听到姚参军诬陷内卫司?”
说完,他慢慢坐了下来,眼角带着戏谑的笑,好整以暇的望着姚杳。
姚杳却连头都没有抬,根本不去看韩长暮的眉眼神情,低着头,还是方才那般冷淡的谦卑:“下官不敢。”
韩长暮心头一哽,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微抬下巴,悻悻道:“姚参军过去吧,早些取到实证,”他转头朝包骋皮笑肉不笑道:“早些让包公子安心。”
包骋悻悻的笑了笑,看着姚杳走出去,他赶忙行礼道:“卑职也过去看看。”
韩长暮点点头,看着二人走出去,不知道包骋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姚杳笑眯眯的抬腿踹了包骋一脚。
房间里没有燃灯,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透窗而入,光洒落的地方微微有些亮,可韩长暮坐着的地方,仍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溺在黑暗里,脸上转瞬即逝的莞尔嘲讽看起来有些惊悚,他顺手拿起食案上的瓜子,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慢条斯理的剥着瓜子壳。
入夜后,整座宅邸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树影山石在黑暗中摇曳起伏,格外的诡异难言。
今夜的月光晦暗极了,穿过树冠筛了满地,便只剩下几缕薄薄的光,几乎连地上的砖石都照不分明。
包骋带着姚杳穿花拂柳而过,黑暗中,被凸起的石子绊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幸而姚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奚落了一句:“在自己家里都能摔着,你可真能干。”
包骋讪讪一笑:“我怕露馅儿,很少在这府里逛。”
姚杳点头,这倒也是,包骋与她的情况不同,她穿来此地之时,原主尚且是个只有几岁的小姑娘,亲人又都死绝了,不怕被人看出不对劲来,可包骋却不同了,不得不谨慎些。
她眯着眼看了看前路,疑惑道:“这包家的家底儿也不算薄,怎么这么抠门,夜里连个路灯都不点的,也不怕摔着人。”
包骋环顾四围,深幽的夜色如同潮涌,将整座宅邸吞噬殆尽。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来的那天起,这宅邸夜里就没点过灯,也就各房各院儿里亮堂点。”
姚杳心中顿时疑心大作,包家即便败落了,但也不至于连个路灯都燃不起,况且,长安城里素有说法,谁家的院子里晚间越是灯火通明,那么昭示着以后的日子越是能红火富贵。
她自然是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但架不住一心想跨越阶级壁垒往上走的人相信啊,故而长安城里的一大盛景便是,东富西贵的里坊中,但凡有些家产的人家,整夜整夜都是灯火通明的。
可包家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不得不令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