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一切,那个梦也太真实了。他赶忙将桌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才觉得自己找回了几分真实。
纪锦棠扭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幕下挂着一牙月,孤独又冷漠。
他忽然觉得心口处湿漉漉地,觉得不妙,于是他赶忙起身开灯。
当整个房间通亮的那一刻,纪锦棠留意到自己心口处竟然是鲜红一片,他顿时慌了神,赶紧脱下衣服,发现自己没有受伤,胸口处完好无损,可却莫名有鲜血。
不仅如此,他发现不止胸口有血迹,而正对胸口的背上也有大片的血迹。
他联想到了那个梦境,明明是郁垒的钢鞭贯穿了神荼的胸口,可为什么这血迹会留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脑子很乱,不知不觉响起那日在酆都殿里,郁垒古怪的神情和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语。
不可能,自己绝不可能是神荼,神荼明明已经死了,而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经历都有迹可循。
可为什么?为什么神荼的伤口处的血迹会随着那个梦,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那一系列古怪的梦,都是从见到郁垒的那一天开始的。
纪锦棠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神荼所用的法术与自己如此相似?”
还有,他好像明白了地府里的各类大鬼小鬼,为什么看见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第一次便是在去年的中元节,那个倒霉的夜晚,那个拉开他悲剧人生的夜晚。
他回想起那一夜,那个领着一群鬼魂的阴差,见到自己竟然鞠躬。
可就算自己是神荼,为什么他们没认出来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纪锦棠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一团浆糊给包裹住,怎么也捋不清楚了。他发了疯似的推开窗户,冲着窗外的暮色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他的声音被凉风搅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纪锦棠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天空,他真的很烦很疲倦了。
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外望屋子里灌,一个矫健的身影跟着阴风一起窜了进来,落地便化为一个人形,跪在地上。
“纪大人!”
纪锦棠赶忙回过神,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大人,恒烛大人让小人来询问大人,不知联合佛门的事情大人处理的怎么样了,近几日大人忙于处理酆都地府的事情,想必已经焦头烂额了,恒烛大人说,若是大人您无心联手之事,他大可以自己单干。”那人理直气壮。
纪锦棠简直是怒气攻心,他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僵尸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回去告诉恒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没忘我跟他的约定,他要是不怕死,你就让他现在就去攻打地府,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他,如今的酆都地府经过一次骚动后,必定会空前团结,他就算法力通天,也不可能胜过地府众鬼仙的联手。”
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僵尸抬起头,狐假虎威地说:“咱们恒烛大人说,纪大人是守信用的人,既然大人没有忘记约定,那小人就替恒烛大人提醒纪大人,联手佛门之事,不宜拖得太久,大人对于地府的仇恨之深,恒烛大人也是知道的,那就不要再犹豫了。”
“你在教我怎么做事?”纪锦棠的语气骤然冷下来,他盯着那小僵尸不肯移开半寸目光。
那小僵尸不小心对上纪锦棠的目光,只觉得这男人的眼神可以杀人,吓得差点当场尿一地。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就此告退!”
小僵尸头也不回地冲出窗外,呼啸而过,转眼间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纪锦棠深呼吸了几下,瘫坐在椅子上,那个梦境还没有弄清楚,转头这僵尸王就阴魂不散。
他闭上了眼睛,不禁感叹,好像自己的敌人有些多啊。地府里有那个把持着酆都城的郁垒,还有个不明所以的黑衣人,忽然间又杀出的罗酆六天宫魔王,至于这个转轮王,他究竟和那个黑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直觉告诉自己,就是同一个人。
这边还有一时间分不清敌我的僵尸王,以及地藏六使者里的那几个混账东西。
他告诉自己,单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胜过所有人,这些蝇营狗苟,必须要让他们狗咬狗。
可眼下,他最想弄清楚的,是自己的身份。
纪锦棠的心中忐忑不安,他一定要弄清楚,不然他今晚铁定是睡不着了。他又一次扭头看着夜色,一个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
***
纪锦棠记得自己的梦里,神荼被郁垒杀死的地方,有扶桑树林,有悬崖陡壁,有蜿蜒的忘川河,他悄悄来到幽冥之地,沿着忘川河流去的方向,寻找那个地方。
越往下游走,他的心就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不仅如此,他的心口越发疼得厉害,一股血腥气被他硬生生压在喉咙里。
奔流不息的忘川河不知道承载了多少阴间的故事,有悲凉的,有愤怒的,有感人的,有无耻的,那些在河水里沉浮了一辈子的亡魂,就像是这些故事的载体,随着河水漂向幽冥的尽头。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眼见酆都城的在他视野后方逐渐消失,前方的山峰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果然,眼前浮现出一片扶桑树林,远远望去,像是那里并排站着一群妖鬼。
幽冥时时刻刻都刮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吹得纪锦棠心里发凉。
忘川河面逐渐开阔,纪锦棠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自古就有河流越流越宽的说法,看来这忘川河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话说这忘川河的尽头是哪里?纪锦棠隐约记起来,好像赤发鬼王说过,忘川河的尽头是虚妄之海。
他长吁一口气,心想着,说不定今夜能走到忘川河尽头,见一见这个传言中的虚妄之海。
纪锦棠来到荆棘丛生的扶桑树林,他努力回忆起梦中的场景,想找到那棵树,那棵神荼靠着的树。
忽然,纪锦棠听到树林里有动静,他心跳如擂鼓,浑身上下惊起冷汗,于是他赶忙躲了起来,心想着,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这里?
树林里传来稀疏的脚步声,纪锦棠趴在一棵树下,整个人埋在草丛里,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觉得这好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个人脚步声都很轻盈,想必修为极高,可究竟会是谁呢?
纪锦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出的气流会让这两个高手察觉,于是他把头埋在草丛里,每一次喘气都小心翼翼。
“大人,我替你在阳间演了一出,差点把我和我五个兄弟搭进去!”
另一个人闷哼一声:“你别装模作样了,你在阳间这么一闹,真的只是为了我?”
“大人,你这话就有卸磨杀驴之嫌了,在苏之淮面前,在众鬼差面前,我替你背了黑锅,你现在竟然对我说出这种话?”
“魁隗大人不必如此动怒,事成之后,魂之石所蕴含的力量,本王必定会让你得到你该得到的部分。”
“这话是你说的,大人你可别食言!”
“本王说到做到,如今还需要找到魄之石,这样咱们便可稳操胜券!”
“稳操胜券?大人你可别掉以轻心,那日在阳间,我差点死在苏之淮的手上,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另一个人笑起来:“他的身份,不可说,不可说!”
纪锦棠是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苏之淮?魄之石?不可说?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其中一个便是那个在阳间捣乱的魁隗,而另一个,果然就是魁隗背后的那个人,那个让魁隗故意展示在众人面前,好替他背锅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