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竹墙掩映下的听风阁清冷宁静,阁后老树下,此时立着一对父子。
一位形容枯槁,却精神灼灼,一位英气不凡,偏胆战心惊。
那形容枯槁之人有一头金色齐肩长发,已经不能用瘦削来形容此人的身体状态,宽大黑色带兜帽的长袍下,是一双皮包骨似的双手。他叫奥罗·斯塔图,斯塔图家族当代掌门人。
也是乔治·斯塔图·门镜的父亲,门绯的丈夫。
邪神的新寄生体。
门镜一向高傲的头颅在此人面前终于低下了。
礼节行为上从没有一次逾矩的人拼命想逃走。
“小乔治,爸爸来看你,怎么不高兴?”奥罗·斯塔图语气轻松,一点不觉得儿子身上的恐惧有什么不妥。
“噢,你是在怪爸爸没有提前告知你吗?”时值寒冬,及地长袍下的竹竿男体上只着一件纯白色丝绸单衣,男人像是感觉不到寒冬带来的丝毫凉气,在风中,在树下莹莹孑立。
门镜一双异瞳里满是恐惧,身体在风中不住地颤抖。一头柔和卷曲的金发被冷风吹乱,背也是微驼着的。他牙关紧咬,脸颊微微鼓起,连接的肌肉在不住地抽动,明显是太过紧张所致。
外人看来,只当是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穿得太少的缘故。
只有门镜自己知道,他的恐惧来源于小时候的经历,来源于那场山谷里的绝望遭遇,来源于母亲的惨死,来源于多次非人的折磨,来源于他察觉到的那抹寄生于父亲身体里的邪恶生灵。
...终于要轮到我了吗?...门镜心中无限悲凉。
这一天快要到了。
他知道,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他才是那个诡异生灵选择的终极宿主。
他的父亲不过是只可怜卑微被利用的虫子,他那高傲的灵魂早被邪神蛊惑,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些年他一直在逃避,逃避这一天的到来。
直到他看见他父亲满脸笑容站在老树下,他肩上没有落雪,他来了,他站在他的面前。
他知道,这是一场宣告。
对方站在绝对的高处,碾压他,威逼他,像看商场里货品一样上下打量他,然后欣赏他......
...命运真的无法扭转吗?...
门镜用了20多年来确认这件事,无论他多努力,无论他多用功,无论他学再多东西,表现得再正常,他都是那具被选择的躯壳。
无法逃避无法挣脱,他只好选择顺从。
他被训练成一件精美的工具,接近黑族,接近黑渊的一件完美的工具。
“小乔治,爸爸知道你在想什么,”奥罗转头睥着“儿子”乔治,邪魅地一笑,“逃避是没用的。”
门镜浑身剧烈一颤,警惕地盯着“父亲”,冷汗湿透了背脊。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靠在老树上。
这株毅力在风雪山巅,经过悠久岁月洗礼的老树给了年轻男人一丝安全感。
“你别那么害怕,爸爸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你,看看这‘黑族’是何方神圣。”奥罗双臂一展,朝空拥抱眼前大片掩映在白雪里的山谷景致。
“你,你怎么敢来这里,你,你不害怕吗?”门镜颤抖着说出心中疑惑。
眼前这人虽顶着他父亲的躯壳,灵魂却实实在在换了。
躯壳里的灵魂是导致25年前黑族大灾变的罪魁,是滔天阴谋的终极BOSS。门镜对他敢亲自登门黑族看自己儿子的行为感到心惊和恐惧。
“害怕?害怕是什么东西?”奥罗邪魅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中国人有句俗语,我记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哈哈哈。噢对了,还有一句,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他们恐怕想不到我会亲自深入虎穴。”
门镜不敢用正眼看自己的“父亲”,用余光瞄了一眼,小声道:“你不怕我告诉他们?”
奥罗哈哈大笑。
“小乔治,你不敢的,我太了解你了。”
“你敢吗?”奥罗反问。
他那双邪魅的眸子像把利刃一样直直插进门镜心里。
顿时,周围的环境一变,小乔治就回到当年那片山谷,他眼前的黑袍变成了灰袍,母亲被父亲压在身上蹂躏,他小小的身躯胆怯又懦弱。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碾压,一种本能的畏惧。
就算奥罗没有丝毫阻拦,此时的门镜都不敢迈出一步。
“奥罗”已经从心理上完全掌控了小乔治。
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被人捞出来,门镜恐惧地张嘴呼吸,他扶住老树,才勉强将他从当年山谷花海里的幻境里拉出来。
“小乔治,背叛我的代价你付不起。”奥罗冷冷睥着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
若不是他是自己选中的终极躯壳,若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就凭他刚刚生出的忤逆之心,早就被当成虫子一样捏死了。
“好好替我办事,或许我会考虑不要你的身体。”
...不,不可能的,你不会放过我的...门镜在心中呐喊,他父亲躯壳里的邪神根本不是人类,它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它眼里只有生存和利益,没有丝毫人情味。
它没有人性,怎么会放过自己?
那句承诺恐怕只是安慰剂。
给门镜一丝希望,继续安心帮他做事。
面上,门镜展露一丝意外和惊喜。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父,父亲大人。”父亲二字太难出口,门镜做了最艰难最艰难的抵抗。
“顺从白连山的安排,加入寻诡小队。”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都不做?不需要向您传递消息?”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这......”门镜有些糊涂。
“我不是你唯一插进黑族的棋子吧?”小乔治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