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前,蒋钊逢过一场大难,是他救的。
那时的蒋钊中了毒,毒入肺腑,就差一口气去见阎王。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中了毒,是死是活祁陆怎么也不会管,可不巧的是,蒋钊是在他的太极殿中的毒。
虽说是阴差阳错,但也算是为他挡了一灾。
他为蒋钊换了全身的血,让自己的元气游走在蒋钊的心脏处,护着他换掉全身血液而得以不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认出他的元气的话,也就只有蒋钊了。
“那年国破,我死了之后,从阴差手底下逃了出来,第一个想的就是回去找你,也只能找你。”
“可是我回去之后,皇城都没了,太极殿内留下的只有一片干涸的血,皇上死了,皇后也自缢了,我找遍整个皇宫都没看到你的身形,我想这应该是好事,你那么神,肯定是逃出来了。”
“后来,金川又建了新国,我听说当今天下,权势滔天的祭酒大人名祁陆,我想那应该是你了吧,也只有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了。”
“皇城龙气太重,我不敢靠的太近,谢必安也在一直抓我,我也不敢怎么露面,只能以之前那副模样,让他寻不到我的踪迹。再后来,就是听说你被你那徒弟给祭天了。我就一直跟着李孚一,只不过他身上龙气太重,我也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的跟着。”
“再后来,就是你召我,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他这番话说的委屈,躲躲藏藏二十六年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受的。
想他当年一介风华正盛的探花郎,却不得不躲躲藏藏,化成那等恶心的模样,也着实难受的紧。
蒋钊的这一番遭遇,让钱爻不知要说什么好。
安慰?
这不可能,也不是他能够说出来的。
心疼?
那更不可能,前朝亡国后,他也没多好过过,他连自己都没心疼过。
但是无论怎么样,蒋钊的这一番话,的确让钱爻心里不好受了。
“哥哥,哥哥。”
“我脸洗干净了!胡家阿婶还给了我一块米花糕,哥哥,是米花糕啊!”
奶声奶气的娃娃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钱爻的思绪。
抬眼一看,钱佼那孩子正迈着小腿,吃力的踏过门槛,他人着实小,胡家的门槛又有点儿高,踏进来还是费点儿力气的。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米花糕,细细小小的长条,不过成人食指一般的大小,被他握在手里就跟得了什么宝似的。
“这是你现在的弟弟吧?钱家这么穷么?把一孩子饿成这样,受的都皮包骨了。”蒋钊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小萝卜头,这孩子长相倒是不错的,可养的着实不怎么好,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生。
“不怕你笑,我现在全身上下就只七文钱。这是钱家全部的家当了。”
钱爻抬了抬眼皮,白了他一眼。
“我……我还以为大人您是……咳!”蒋钊剩下的话没说完,眼皮却跳了一下。
“是什么?虐待小孩儿?”
“他才四岁,对一个无冤无仇的孩子下手,你当我是你?做的事儿都那么畜牲?”钱爻说话跟带刀子似的,插在蒋钊身上。
蒋钊摸了摸鼻子,心里那叫个冤啊!
他就算做的事儿坏了点,可也没对什么孩子下手啊,老幼妇孺这种的,他可从来不会动手。
他不过就是贪了点儿,怎么落在大人的口中就变得这么坏了呢?
蒋钊自然不知钱爻是动了怒,钱爻这人,向来护短,他现在是钱佼的哥哥,自然是把这孩子护的紧,容不得别人欺负。
“那个……大人。”
“您这弟弟,还是好好养养吧,这瘦的都快皮包骨了,让人心疼。”
难得从蒋钊口里听到说出心疼二字,钱爻抬了抬眼皮,看向他,却被蒋钊接下来说的话,扎的心更疼了。
“你不知道你离开这几天,这小孩吃的都是什么东西,玉米碴子,除了你带回来的那点吃食,你给他留下的钱,他一文也没动,饿了就抓把玉米碴子丢瓦罐里,加点水煮,也不管熟没熟就吃。”
“他不过是个孩子啊。”
一声叹息,落在了钱爻心口上,烫的他整个人心口发疼。
“的确是要好好养养了。”他看着钱佼,说出来的话却不知是对谁。“是我的错,顾忌了太多,亏欠他了。”
钱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为了钱发愁。
他一生做的孽太多,命里的福气财气运气早就已经散了个干净。
说来可笑,以前他从来没把这种东西看在眼里,想着散了就散了吧,左右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苦了点儿。
他想过很多,却没想到没银子的生活竟然会是这么苦,更没想过自己还得带着个孩子。
他不是不想多收点银子,不是不想好好将养这孩子,而是自己的福气和财气早就被抽了去,大富大贵一律都不能沾。
就连穿件新衣,多吃几口肉,说不定下一秒他就得遭雷劈。
谁让是他自己造的孽呢?
“哥哥,你吃米花糖哇!我听二宝说可甜了,比糖还要甜。”他吃过最好吃的就是糖了,还是祁陆来了以后给他买的。
“你吃了就不疼了。”
那块米花糖只不过是最低下的吃食。
可是对钱佼这么一个从小到大,连零嘴都没有吃过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宝贝。
钱爻在小孩的期待下接过那块糖,抬手轻轻掰了拇指大小的一块,放进口里,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钱佼道:“哥哥不疼了。”
“哥哥已经吃过了,剩下的是佼佼的了,快吃,一会儿糖化了就粘手了。”
得了哥哥这句话,小孩眼睛眯的都快成一条缝了。他拿着糖,一小口一小口舔着,跟个小仓鼠似的。
等小孩吃完糖,钱爻忍着疼捏了一道昏睡诀把小孩抱上床。看着小孩睡的安稳的面容,钱爻忍不住摸着他发顶上面的旋,轻轻的揉了揉。
死了一遭,这孩子却是给他最大的补偿了。
“大人,您缺银子是么?”蒋钊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钱爻现在有多窘迫。“我生前还有不少的银子宝物,我藏的紧,应该没人找得着,要不……我告诉您,您去取点儿?”
俗话说,狡兔三窟,身为一个大贪官,他藏匿东西的地方,可是多了去了。
“你是说,你藏在你家祖坟的那些东西么?”
这句话,钱爻是用了传音说的,小孩还在,他怕吓到他。
“我!”艹!
“大……大!大人!”
“您,您……您怎么知道!”蒋钊捂着心口,脸都快变成了青色。
能让笑如三月春花的探花郎蒋钊如此大动神色的,也只有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