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晚上的巴尔的摩一片死寂,只有虫鸣和癞-蛤-蟆的叫声交替响起。瑞德和加西亚沉默无言地坐在车里,看着那只毛乎乎的猫咪焦急又徒劳地扒着车门。
“它在干嘛?”加西亚问。
“它想出去,我猜。”瑞德说。
加西亚:“为什么?它不是粘着你的吗?”
瑞德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也许它就是不想一直被关在车子里。”
“是啊,就像我们一样。”加西亚气若游丝地抱怨。
“……”
瑞德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干。他拿过霍奇留在车位上的地图,沉吟道:“首先,我们可以确定,拉米雷斯夫妇肯定隐瞒了很多。
“按照刚才的想法,安德鲁·拉米雷斯被他们带去多佛市,然后意识紊乱症复发,开始有攻击人的倾向。拉米雷斯夫妇将他扔在那里,报了失踪案,返回巴尔的摩。
“安德鲁虽然间断性的意识不清晰,却还是想要回家,于是独自从特拉华州的多佛市出发,一路往马里兰州的方向前进——这样一来,才有了第一桩发生在马里兰州边境的杀人案件。”
瑞德的手指按在第一起案件的圆圈上,慢慢依次划过去:“然后按照他回家的轨迹,发生了第二桩、第三桩……直到最后,他顺利来到切萨皮克湾,却又症状发作,在酒吧后面杀了第七个受害人,恰巧被道尔顿小姐发现。”
加西亚挑了挑眉:“所以现在,我们小伯劳鸟的下一站,终于是他自己甜蜜的家了。”
“问题在于,”瑞德眉头紧锁,“安德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拉米雷斯夫妇不惜抛弃他们的儿子,也要返回巴尔的摩,并且还向警方报告了他的失踪?”
加西亚咬了咬指甲,犹豫道:“会不会是这样……安德鲁那个时候是真的失踪了,拉米雷斯夫妇遍寻不到,才会报警?我是说,如果真的要抛弃安德鲁,他们大可不必在我们面前说谎,也不会憔悴成那个样子了。”
瑞德思索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有道理。安德鲁是自己走丢的,所以拉米雷斯夫妇报了警,但就在这几天,他又自己找了回来,拉米雷斯夫妇发现他杀了人,但护子心切,才会对我们撒谎。”
“可是,这还是没法解释安德鲁突然的异样。我的意思是,他原本已经好了,不是吗?巴尔的摩最权威的机构和莱克特博士一起开了证明,确保安德鲁·拉米雷斯的意识紊乱症已经痊愈了。”加西亚喃喃自语,“况且,他本来也没有杀人和食人的倾向……究竟是什么东西,才会把他刺-激成一个失去理性的怪物?”
瑞德顿住了。
“意识紊乱症……”他重复道,瞳孔渐渐放大。
【“您还记得您的儿子患有什么病症吗?”】
【“躁狂症和焦虑症。”】
…………
【“莱克特博士,请问小拉米雷斯先生是被诊断出了躁狂症和焦虑症吗?”】
【“啊……”】
【“没错,躁狂症和焦虑症。”】
“——不对!”
瑞德失声叫道:“不是意识紊乱症!安德鲁·拉米雷斯的意识紊乱症,从来就没有被治愈过!”
“什么?”加西亚睁大眼睛。
“你还记不记得,”瑞德语速很快地问她,“拉米雷斯先生和莱克特博士在谈论起安德鲁的病症时,一次都未曾提起过意识紊乱症,他们说的病自始至终只有两种——躁狂症和焦虑症。”
“……天哪。”
加西亚的脸上被震惊填满:“可、可是……拉米雷斯先生也不可能联合莱克特博士一起骗我们吧?难道安德鲁以前只有躁狂症和焦虑症,到达多佛市之后才患上了意识紊乱症?还是说,是莱克特博士没有诊断出安德鲁还有这个病症,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瑞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回想起那两次问话时的场景。
拉米雷斯先生抵触的眼神,防御性的姿态,却正视着问话的霍奇,言语间也单刀直入,毫不犹豫。
以及……
汉尼拔·莱克特挺括干净的西装;他总是彬彬有礼且富有深意的微笑,深邃的眸子,飘忽、神秘的回答;临走时,向瑞德瞥过来的那一眼,兴致盎然,毫无温度。
那双瞳孔黑得像引人坠落的深渊。
瑞德僵着身子,一股寒意从脊椎慢慢爬上来,巴赫大提琴的曲调再次隐隐约约回响,仿佛一只死人的手,在他背部蹁跹地跃动。
“……不,不是。”他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他一直都知道。拉米雷斯也被骗了,我们全被骗了。”
安德鲁·拉米雷斯是凶手,这是他们推论出来的结果,可汉尼拔·莱克特又在这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的结论真的正确吗?是哪一环没有连接起来?而这一环,是否会影响整个结局?
霍奇他们已经出发,随时都会暴露在凶手面前,他们以为万事俱备,却不想仍然被蒙在鼓里。
汉尼拔的眼睛,掩藏在黑暗之中,一眨也不眨地凝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