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风声(1 / 2)

*本章系西奥多单人番外

《风声》

日光下的琥珀泛着金色的光泽,小小的昆虫置身其中,它在滴落的树脂中沉睡了千万年,凝结成了人们争相愿意佩戴的、寓意美好的玉石,雨水没有将它侵蚀,风也不会灌入其中。

它坠在西奥多·诺特身前的毛衣上,而他本人正在魔药制作台面前忙碌着。即使已经从霍格沃茨毕业数年,但西奥多仍旧醉心于魔药学,以至于在阿兹卡班的诺特先生寄来的信里总在催婚,生怕儿子真跟魔药过一辈子。

西奥多并非独身主义,他跟周围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所以他交往过女朋友,名字叫温迪。结果进展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她跟一个美国人跑了,变成了他的前女友。前女友认为他太无趣,她向往美利坚自由的空气与灵魂,于是西奥多恢复单身,并以此作为应付父亲的借口,假称他有心理阴影。

这样挺好的,可以让父亲不再烦他,如果德拉科没有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拉着布雷斯过来探望他,试图对他表达一些朋友的安慰就更好了……

德拉科来得很突然,中断了西奥多的魔药制作,但因为德拉科拿了礼物,所以西奥多不好把他赶出去。因为德拉科带了手制的曲奇饼干,所以西奥多给他们泡了红茶。

饼干里有一些是桑妮烤的,一些是佩格莉塔烤的。德拉科让他对号入座地去猜,西奥多懒得猜,干脆全当做一个人的——他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于是最后变成德拉科和布雷斯在吃饼干。

他们闲话了一会,直到西奥多的坩埚在咕噜咕噜冒泡,德拉科才意识到他打扰了西奥多,两个人从诺特家用飞路粉离开,德拉科先走的,布雷斯没立刻走,他凝视着西奥多戴着的琥珀吊坠:“以前没见你戴过。”

“这是十一月的幸运石。”西奥多说道,看起来好像非常信任这种东西。布雷斯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应该告诉过你,除了魔药学之外,你别的科目都有待加强。”

看着布雷斯消失在绿色的火焰里了,西奥多坐回了沙发上,面前的饼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红茶也尚有余温,但西奥多没有动它们,除了一直在响的坩埚,所有的东西都如同这座使用多年的宅邸一样,安静得像是琥珀里被时间定格的小虫。

坩埚不再响了——轰得一声,它爆炸了。西奥多从容地拿出魔杖处理现场,身前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等收拾完一片狼藉之后,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打了个叉号——又失败了,但不是制作魔药失败了,而是这次的“魔药失败”失败了。

西奥多放下笔,握住那枚吊坠,它已经不再是琥珀的模样了,吊坠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德拉科来得太匆忙,他的变形学又很一般,能保持到德拉科离开就很不错了。他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独角兽,闭着眼睛疲倦地坐了一会,然后突然站起来,捂着胃部冲到了盥洗室。

他没有喝红茶也没有吃饼干,甚至因为做魔药没有吃上一餐,所以他伏在洗手池面前什么都吐不出来,干呕了一会,被冷水冲到下水道里的只有一团混在空气里的恶念。

走开,他在心底无声地说着。空荡荡的诺特老宅里回荡着水流哗啦啦的声音,从小时候就是这样。这个家庭理应有五个人,但他的祖母早就离家而去,他的祖父坎坦克卢斯在伏地魔倒台后被关进了阿兹卡班,至于他的母亲,她赋予了他一双能够看到夜骐的眼睛。

前女友最喜欢他的眼睛,说像绿宝石,看到就会被吸引。西奥多很想问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跟他谈恋爱,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不去找救世主哈利·波特,是因为波特近视戴眼镜会反光吗?但他没问,因为他听说波特的眼睛跟他一样,是“爱”的馈赠。他那身患疾病不适合生育却坚持要把他生下来,然后因后遗症而疾病缠身几年后所去世的母亲……西奥多不想冒犯她们。

虽然西奥多没见过其他亲人,也听说过祖父是因为帮一位很邪恶的巫师做了许多坏事才被关进阿兹卡班,但那些事情在真正被铺展到他这里之前,都是抽象无关的,难以被记住的。比起这些,西奥多更喜欢用他还算聪明的头脑去记魔药课本上那些各式各样的配方,以及一些他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要进行的社交对象,比如像马尔福家这样的在战后少有的还愿意跟诺特家来往的人,他每天需要拿出一分钟时间写信敷衍德拉科“哇,是吗”“太棒了”“你真厉害”“不愧是你”……

潘多拉魔盒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打开的。这一天父亲不在家,西奥多习以为常地去书房里翻找,却意外地找出了一本笔记。牛皮纸做的封面非常破旧,上面潦草地写了个名字,西奥多拼了拼,Cantankerus?哦,是在他的祖父留下来的东西,在祖父死在阿兹卡班几年后,他触摸到了一件具象的物品,它联结着他陌生的亲人,他们存在血脉的关系。

后来西奥多的父亲因为总是搞不懂儿子整天在想什么,会反思他是个不合格的爸爸,但他绝对不知道他最失职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处理好老诺特的遗物,让祖辈的恶念在年幼的西奥多面前完完全全地展现。

西奥多有一些单词看不懂,但不妨碍他直观地感受到祖父的执念。他的祖父坎坦克卢斯在小时候因为笨拙常被同伴们在背后笑话,虽然没有魔杖,好在坎坦克卢斯体格健壮,于是他总会嗷嗷地叫着挥舞着拳头去打那些说闲话的人,大多数情况都会成功,少数情况会掉进陷阱里被丢石头群殴,于是惨败。长辈们不会去管这些小巫师们的打闹,他们认为这只是男孩子们活泼的表现。但从外地而来的斯卡曼德家的女孩并不知道这个约定俗成的准则,她偶然介入其中,把坎坦克卢斯从陷阱里拉出来,替他包扎伤口……女孩叫丝特勒,是跟随长辈来这里调研一种神奇动物的,他们在星星的注视下聊了很多,直到这个如同星光一样美好的女孩就此离开。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那这算得上是一场美好的邂逅。可是并没有,在坎坦克卢斯的眼底这个故事还有着漫长的后续。从未被别人关心过的男孩得到了女神的垂怜,他总是写信寄给丝特勒,一封又一封,即使她很少回复他,但他坚信自己在她眼底是特殊的,他对她的喜爱如同疯狂的水草一样肆意生长着,在他们一起入学霍格沃茨并被分到斯莱特林之后,坎坦克卢斯开始公开追求丝特勒。毫无疑问,他被深感莫名其妙的丝特勒拒绝了。接下来是长达数年的追逐,是他自己沉浸其中的浪漫——

“我是多么爱她,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是我先发现了她的美好!可恶的杜鲁·麦克米兰,不过是仗着家族关系才跟丝特勒有所交集。亲爱的,我的女神,我愿做你的勇士,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会去把那个狂妄的小子击倒,一个愚蠢的赫奇帕奇,他为你提裙边都不配……”

生活在水底的水草是见不得光的,它植根于泥泞,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它飘摇着、伸展着,将坎坦克卢斯单方面的爱恋一遍又一遍地强化,最终变成了对麦克米兰滔天的恨意,以及对丝特勒痴狂的占有欲。越往后看,内容就越触目惊心,每一个单词都冲撞着西奥多的心灵,他仿佛听到祖父在他耳边大声地说着那些话,像是魔鬼的声音……

坎坦克卢斯策划了一场谋杀,他决定杀害麦克米兰,他在日记中哈哈大笑:“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跟她在一起了。她嫁给麦克米兰又怎么样?我有办法能让她留在我身边……”

西奥多垂下眼眸,他记得祖父入狱的罪行是谋杀了麦克米兰夫妇,所以直到最后祖父都没有被选择。啊,原来他的亲人是恶毒的杀人犯,是充满自我感动的偏执狂,原来“爱”是如此自私的、肮脏的东西!

可是这本独白,他无法毁掉,它被水泡皱,被火烧焦,但它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歹毒的语句已经像水草那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四肢,腥臭的气息让西奥多吐光了胃里的东西,他用母亲留给他的眼睛环顾着这个空荡荡的住所,这个祖父长大的地方,只觉得每一处都留有祖父成长的痕迹,无论他逃到哪里,那双写满贪念的眼睛,总会像魔鬼一样阴森森地注视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吃了饭就会吐出来,西奥多渐渐消瘦,脸色苍白,这让他的父亲感到不知所措。他带着孩子去看过治疗师,治疗师说孩子身体健康,可能是什么心理问题。也许西奥多太孤独了,需要跟朋友多多相处,诺特先生想,然后他领着儿子去了马尔福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德拉科诧异地打量着西奥多,西奥多看得出来,德拉科的心情好像很好。西奥多当然不会告诉德拉科真相,于是他说只是最近的胃口不好,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德拉科好心地分给他曲奇饼干。

红茶摆了两杯,德拉科之前在招待客人,西奥多想。

这时候楼下有人喊他,是脆生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德拉科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顾不上西奥多,就匆匆地跑出去了,跑到楼下连接飞路网的壁炉哪里:“桑妮,你忘带东西了吗?”

桑妮。

西奥多恍然,他知道这个名字,在德拉科寄来的一大堆无用的信件里,德拉科最近经常提到这个名字,是德拉科的新玩伴。西奥多站在楼梯上,他抓着栏杆看向楼下,看到了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女孩。她长得很可爱,他想。

“你刚才没出去吧。”德拉科回来后问他。

“没有。”西奥多说道。

“哦。”德拉科放下心来,但他高兴的表情出卖了他,“桑妮……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朋友。她是麦克米兰家的。”

“……”

麦克米兰。

她竟然姓麦克米兰!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之前吃下的美味的饼干仿佛变成了毒.药,侵蚀着他脆弱的肠胃。原来那是祖父所在意的麦克米兰夫妇的后代……德拉科正在侃侃而谈他的新玩伴,完全没留意到西奥多的异样,直到诺特先生要带西奥多离开,西奥多站起来,同德拉科告别。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西奥多忽然问道。

“没有啊,这里只有红茶和饼干的香气。”德拉科说道。

真幸福啊,西奥多想,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那些腐烂的水草的气息,只会围绕在他身边。他强撑着回到家,又到盥洗室里吐了一通,好像他刚才吃下去的不是饼干,而是虫子一样。

这是惩罚吧,因为祖父杀害了那个女孩的祖父和祖母,所以轮到他来承受这些后果……可是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他不可以做一个正常的小孩吗?也许他不该出生,这样母亲就不会死。

此后德拉科所组织的聚会,只要西奥多打听到那位可爱的麦克米兰小姐会去,他都会找各种借口推辞,实在推辞不掉了才会去,然后同她站得远远的,连句招呼都没有打过。除此之外,在其他的聚会上,西奥多只要遇到麦克米兰家的人就会避开,哪怕他知道那对双胞胎其实跟他一样,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是那样强烈的厌恶、那样的爱憎始终留在他心底,为了转移注意力,西奥多更加认真地研究魔药,也许有一种魔药可以治愈他呢?那种能够选择性遗忘的药水……是的,选择性遗忘。拿到魔杖后的西奥多曾经无数次想过对自己用“一忘皆空”,但他从书上读过失败的案例,他衡量了一下,带着这些不好的记忆生活下去,还是要比变成不能自理的傻瓜要好很多的。

入学霍格沃茨的前三年,西奥多的生活风平浪静,他和麦克米兰家的人毫无交集,而那些围绕着波特的大事也与他无关。他没有参加魁地奇球队,也不喜欢挑衅格兰芬多,不过在德拉科私下里嘲讽格兰芬多的时候,西奥多也会为了显示自己合群而附和几句,在外人看来,他是德拉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