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风声(2 / 2)

并没有,他没有朋友,西奥多想。他跟克拉布、高尔不一样,那两个家伙情愿做德拉科的跟班,可是他不愿意。但他跟孤高的扎比尼也不一样,西奥多只是不喜欢别人入侵他的世界……因为他藏有秘密,他不希望有人阴差阳错地窥探到这些隐秘,所以他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德拉科不知道,其实西奥多和布雷斯一样,他们都不看好他跟桑妮·麦克米兰,只不过布雷斯身为德拉科的朋友会说出来,西奥多不会说。格兰芬多怎么可能跟斯莱特林在一起呢?在西奥多眼底,德拉科有许多缺点,还总是让麦克米兰小姐为难,只要她脑袋没有问题,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但让他惊讶地是,这两个人居然顺利地走过了前三年。

有时候西奥多有点羡慕德拉科,因为德拉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肤浅的、恃宠而骄的人,竟然也可以被爱,他被一个像阳光一样美好的女孩注视着,因而他也生活在阳光下……唯有他,他和斯莱特林休息室一起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湖底。

三年级暑假的魁地奇世界杯,西奥多和父亲都没有去看。但在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之后,他的父亲变得非常不安:“怎么会出现那个印记?难道黑魔王还活着……”而在几天之后,麦克米兰先生领着他的女儿前来拜访,长辈们上楼去了,留下他跟这位麦克米兰小姐面面相觑。

他逃避的人,他远远望着的人,居然坐在他面前。

总得聊点什么吧,西奥多想了想,捡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说,于是他提到了她跟德拉科在马尔福庄园种下的树,聊德拉科小时候的幼稚,她笑眯眯地听他说话,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但西奥多知道,她不是在看他,她是在看他记忆里的那个德拉科。

麦克米兰先生下来了,他得跟她道别了。就此别过吧,再也不要有什么交集了,西奥多站起来,同她说道:“你父亲下来了……再会,麦克米兰小姐。”

他说了再会。

西奥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想,他实在没办法不在意桑妮·麦克米兰。那是个很好懂的女孩,她很真诚,她完全没有因为两家之间的仇恨对他抱有异样的目光,她也没有因为他是食死徒的后代就对他恶语相向。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她与祖父留下的恶念截然相反……事实上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留意着麦克米兰家的人,只是因为德拉科的缘故,他对麦克米兰小姐了解得更多。

他没办法不在意,哪怕他等到在意之后总会回想起来祖父令人恶心的执着,他被困扰着、震慑着,一旦思考自己是否在关注她,那种情绪就会立刻涌上来。越不让自己在意就越会在意,这是一种不光彩的凝视,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西奥多告诉自己。

第一次对话之后就会有第二次,他开始不满足于凝视,找机会同她说话,提醒她夜骐,又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帮助,甚至跟她一起商榷魔药学。看啊,他是德拉科的“朋友”……在扎比尼和沙菲克不在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跟她产生交集。

伏地魔复活了,马尔福家的处境急转直下,当然,诺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父亲跟德拉科的父亲一起办砸了神秘事物司的事情,被关进了阿兹卡班。西奥多偶然听到德拉科跟扎比尼谈及他拿到的任务,恰好他遇到了桑妮,于是他把这件事告知了桑妮,在此之后,另一个想法却从他的心底破土而出。

在邓布利多死后,伏地魔将阿兹卡班的囚徒们放了出来,西奥多见到了父亲。从父亲那里,他或多或少又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德拉科的处境。此前破土而出的想法再也无法遏制了,西奥多决定主动跟桑妮透露一些事……他知道德拉科的事情,他想看看,她就没有一刻想过要利用他吗?利用他知道更多,怀着目的去靠近他……对,最好是这样做,等他发现她表里不一之后,他就会反感她、厌恶她。

但是桑妮没有,她的打听点到为止,她不愿意给他们父子添麻烦。哪怕是在校医院里,他故意编造出德拉科从黑魔王那里接到了可怕的任务,用这样的饵去引诱她,可她打断了他,因为他聊到了危险的话题。

她是如此真诚地把他当朋友。

朋友吗?

他想跟她做朋友吗?

不,他不想。

西奥多对福灵剂也早有研究,有桑妮留下来的资料和成功的部分在那里,其实做起来并不麻烦,他不缺时间。但她为什么需要福灵剂呢,是真的要慷慨地送给别人,还是要留给德拉科保命?

他慢慢吞吞地做着,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看起来无比认真,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消极怠工。从德拉科那里知道,桑妮被带去了马尔福庄园,西奥多想了想,他不得不承认德拉科当时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比那时候更好的选择了……他开始认真做福灵剂了,至少能让她用到,总是冲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唉,她是笨蛋吗。

但西奥多没想到的是,他从报纸上看到了他跟桑妮的婚约。在这件事里,身为男女主角,可他们都是工具,事先并未被告知,因为这桩订婚是伏地魔恶意的产物。德拉科知道这是阴谋,倒没怎么针对他。只是凝望着坩埚里的雾气,西奥多发觉,他自己也产生了和祖父一样的恶念,这让他险些打碎了手里的瓶子。

太可怕了,他差点被同化成第二个坎坦克卢斯……他理应知道的,伏地魔最好是失败,否则就算他和桑妮的婚约就此执行,他得到的也绝不是完整的她。她的心给了马尔福,她的灵魂留在了失败的战争里,苟且偷安的她只是一具躯壳,她宁可在战争里死去。

但是控制不住的是一瞬间的欣喜,如同六年级时校园里编排的流言里,曾经将他和她的名字锁在一起,在听到这样荒诞的传闻时,西奥多知道,他心中那不好看的、扭曲的在意之中混淆着愉快。他比德拉科好在他没有跟格兰芬多有直接的矛盾,德拉科和她虽然是正经情侣,可是他们的名字却从来不会被放到一起。

战争到来的猝不及防,但西奥多早有对此隐隐有所预感,他是斯莱特林里唯一穿戴整齐的人,因为他经常彻夜失眠——所以他可以不让自己过于狼狈。福灵剂他已经做好了,就放在口袋里——但他没有给桑妮,这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事情。

福灵剂绝对可以帮她避开一些恶咒,为她寻得一线生机。可是,她一定会把福灵剂让给别人。因为她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出现在这里的,倘若伏地魔赢了,她会选择赴死……她宁可死,也不会跟他执行那样的婚约。

她不会嫁给他的。

如果伏地魔战败,那就把这瓶福灵剂作为送给她和德拉科的新婚礼物吧。

诺特家所在的那个郡多雨少晴,但即便如此,在桑妮结婚的那一天,西奥多也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如同几年前她和父亲前来这里拜访他的时候那样。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想,但这里不适合阳光,这里没有她。

说来也巧,他后面交往的女友的名字是Windy,和她的名字天差地别,像是他注定只能跟阳光产生短暂的交集一般。冷风从打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将桌子上摆着的一瓶魔药摔到地上,西奥多回过神来,他又看向了自己戴着的独角兽吊坠。

这个吊坠是他偶然间捡到的,在某个夜晚,他从图书馆出来,桑妮匆匆忙忙地跑下来跟他撞了个满怀,吊坠就此滑落,他认出了这件东西,于是把它占为己有。

为什么会认识呢?因为吊坠上那个念出德拉科的名字就会发烫的魔咒,是他偶然间从书上看到记了下来,然后被德拉科学去的。他亲眼看到德拉科对这个独角兽吊坠用魔咒了——西奥多将德拉科留下的魔咒抹去,换成了她的名字。象征着纯洁的独角兽上好像还留有她体温的余热,它承受着他永远不能被阳光所照耀的……大约可以被称之为喜欢的在意。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是喜欢的?

当年在跟桑妮聊天的时候,她跟他讲了一个魔药失败的场景,那时候他告诉桑妮,她可能看见了未来某个时空的碎片。那么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也在研究福灵剂,他也同样失败过!在他被魔药爆炸的烟雾弄得连连咳嗽、皱眉的时候,西奥多错愕地看到了长大之后的他,他怀抱着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女孩,他笑得温和而满足。

他听到自己说——

“谢谢你嫁给我,桑妮。”

很难形容西奥多当时的感受,是心惊胆战、不寒而栗,又或者是难以置信……是折射他心底的、那些在角落里的贪念,所凝结的幻象吗?还是说他跟桑妮具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即使那微弱的可能宛若夜色长河中,稍纵即逝的流星。

他藏在心中的不会被探测到的爱意与深刻在脑海中的厌恶掺杂在一起,但这次西奥多没有再吐出来。

此后数年,西奥多一直试图还原当初这个失败的场景,可是就连失败也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他在魔药学上做出了一番成就,险些登上巧克力蛙画片,赚来的版权费足够他过完这辈子。他唯一的亲人还在阿兹卡班,没有结婚的他虽是孑然一身,但西奥多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倒不如说他执着于再次失败,只是想要再亲眼看看,那到底是幻象,还是另一种他当初只需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收获的最好的可能。

那样的场景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再度出现的。西奥多再次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预感告诉他,他面前的一切是真实的,真的有一种结局是他和桑妮在一起了,她不是德拉科的恋人……原来阳光可以照到他,原来他可以拥有她。

西奥多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着的冷风,他身前的独角兽吊坠因为他念出的名字而微微发烫,他闭上双眼,准备安心地睡一觉。忽然之间,外面的风穿透了玻璃,全部灌进了他心底。那些寒风像是在说话,它的声音非常遥远,像是来自暗无天日的另一个世界,它低语着,是他所熟悉的,魔鬼的声音——

西奥多坐起来,他的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他像琥珀里被定格了千万年的那只小虫一样,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永远地被留在了某个年纪。

那个声音说得对,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他所看到那一幕都是他在自说自话,桑妮根本没有回答他——她被他抱着,安静得像是永远地睡过去了一样。

“我爱你、我爱你。”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