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敲打将入官场的弟子。
听话听音,艺书又不蠢,当即端正了态度,回道:“谨遵师父教诲,弟子日后必定谨言慎行。”
柳御史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这弟子身上有一种非常罕见的让他很欣赏的特质——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要什么,不迷茫、不畏缩、不僭越,进退有度处事有道。
当然了尚主的事除外,那是极其偶然的脑子犯浑。
这样的人,尚主做个富贵闲人真真可惜了。
当时临近春闱,学子们全都埋头苦学紧张难挨,柳御史看自家弟子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起好些人家都开始透露尚主意愿了,有心逗逗他,没成想逗出岔子了。
说起来,这小王八蛋不是来解释拒婚的真正原因的吗?接连暴雷,差点给他蒙混过去!
柳御史哐哐拍桌:“砚台的事暂且不提。是谁说毕生心愿不过做一富贵闲人,能叫父母亲眷不再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便足以?是谁说只想琴棋为朋书画为友做个文人的?”
“是弟子说的。”
“那琼林宴上又是怎么回事?”柳御史可太了解这小子了,才气绝佳,傲气也绝顶,内心无比坚定。
当初如果不是看出弟子心意已决,柳御史怎么可能妥协去跟陛下提亲?当初那么坚决,以弟子的为人,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反悔,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就是隐疾,心病。”艺书无奈,说的都是大实话,咋就不信呢?
“放屁!”你得心病?你不把别人整出心病就不错了,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患上心病的事。
“斯文……”
柳御史老脸一红:“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代,为什么突然变卦?”
“没变卦……”艺书委屈巴巴的,“真的是才发现的。御医都没办法,弟子能怎么办?弟子身患隐疾,都这么难受了,您还这样凶。”
越说越不可能,就这小子的脾性,真得了隐疾,能说得这么坦荡?再者说,才发现是怎么发现的?是不是得接触女人?弟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过谁,当他不知道呢?哪来的机会接触女人?
柳御史手指敲击着桌面,凉凉地道:“你说的,老子一个字都不信!我看你也没打算跟我说实话,我就当你是有隐疾,至少三年内,你别有成亲的念头了。”
那反应大的,女人碰一下跟要你命似的,别没过几天就转口说自己的病好了,哄傻子呢?
“师父放心,别说三年,三十年都不带有这念头的。”艺书信誓旦旦。
“呵,少吹牛。”柳御史压根没往心里去,“这次是打定主意了,不会再变卦了吧?之后有什么打算?”是想外放还是留京?交代一下他好运作。
“啊?”艺书眨了眨眼,神色无辜又困惑,编修编修,不就是职如其名吗?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还要什么打算?”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翰林院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标准的富贵闲人。
至此,柳御史比他更困惑:“就非得立稳富贵闲人的志向是吗?”
“虽然自夸有些羞耻,但弟子一向言出必行。”
“那你在宴上折腾什么?”柳御史牙齿咬得咯咯响,同样是富贵闲人,做芝麻编修可以,做驸马还辱没了?
“弟子有隐疾啊。”
我呸!柳御史又想揍人了。
以前呢,这小子的态度是“虽然我有自己的算计,但我有啥说啥,并且说出口的保证都是真话”,他一度担心这孩子过分直肠子被人算计;现在呢,这小子的态度是“我对咱自家人仍然真心诚意,但我变圆滑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最气人的是,这些小秘密连他这个师父都不能共享。
柳御史心里满是孩子要离巢远飞的失落。
“师父,您不要失望。”艺书嘿嘿笑,“弟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打算的。”
要说实话了?柳御史双目一亮。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艺书一本正经道:“做编修,每天抄抄写写,练书法正正好,一举两得。上头还给分配笔墨纸砚,可省了好多钱呢。”
一派胡言!
柳御史彻底不想跟这逆徒掰扯了,指着门外斥道:“滚。”
“好嘞。”艺书麻溜爬起来。
混账东西!柳御史暗骂,见那糟心弟子往近处来,不由得一脸嫌弃地问:“做什么?”
艺书小跑着把用作暗器的毛笔挂回架子上:“还您。”说完一溜小跑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