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书推门而入。

张寻正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察觉到有人进来，疑惑地抬头望向门口。看清来人，他浅淡地笑了一下：“常兄，快坐。”

艺书在对面坐了。

“用茶。”张寻正递过去一盏茶，关怀道，“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刚吃完药，不喝茶。”药是苦的，茶也是苦的，不受那罪。

张寻正知道他惯爱喝白开水，也不勉强，难得板起脸道：“你生病了怎能忍着？突然晕倒，可把我吓了一跳。身体不适委实不该隐瞒，莫要以为伤寒是小病，很多人像你这般，拖着拖着就烧坏了脑子。不能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胡来，你……”

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艺书有些跑神。

听门缝里那鳖孙的意思，张寻正是踩着他爹的尸首上位的，可以说相当狠绝了。

对面这个碎碎念的小孩儿，做得到吗？那鳖孙的话，不可全信。

不过，这一趟江南之行，张寻正也会背上六亲不认、趋炎附势的恶名吗？

艺书不太确定。

“常兄，你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以后一定不再这么干了。”艺书应承着。

张寻正无可奈何地纠正道：“我在跟你说，这本书很有趣味。”

“啊哈哈，是嘛，拿来给我看看。”

张寻正是真的好脾气，果然把书递给了他。

这是一本游记，讲述了作者见到的各地的风土人情，行文幽默妙趣横生，的确趣味十足。其中一个地方有种习俗，如果未婚女子踩了男子的脚，男子就得娶她，不娶就是违反族规，要被处罚。

男子是否娶妻，竟要取决于女子？简直荒唐。

艺书笑言：“卫文要是去了，得靠高跷过活，不然肯定被踩成瘸子。”

张寻正没料到他是从这方面理解的，哑然失笑。

世间许多东西，实在不必追根究底上纲上线，观之一乐，便罢了。

就好比那些，似真似假的传言。

这之后不再需要野外长途跋涉，六百羽林军足以护卫巡抚队伍了。江南一带，最繁华的城是江城，参与贩卖私盐最多的也是江城，是以，江城是巡抚此行的首要目的地。

想去江城，必须过江。

太子他们商议的是，过江之后，从哪家下手比较好；万一遇到武将反抗，该如何应对。其实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不在乎反抗与镇压的流程。

主要艺书病着，雨又一阵一阵忽大忽小，下得没有规律可言，赶不了路，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坐一块儿瞎琢磨。

昏睡了一天多，艺书醒来的隔日，雨势渐小，队伍重新出发了。行至江北岸，此处的水军将领自告奋勇说要送太子过江。

既如此，便见见这位将领吧。见了这将领之后，太子和卫文俱是满脸复杂。

片刻，卫文僵着脸唤了一声：“二哥。”

艺书：“……”

你二哥不是跟闺阁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为什么会成为水军将领？

只听卫二哥道：“没想到你们能剩下这么些人，有些麻烦。”

要么说京城的老家伙心狠呢！

他们定是猜到了巡抚会遭遇截杀，所以明面上只派出了八百羽林军和一干文臣。从京城一路到江城，八百羽林军搞不好就损失得没剩几个了，如此，江城的人会更加放松警惕。

太子一行人吸引走了全部敌方战力，卫二哥就可以秘密离京，带着卫家军抄小道来到江北这边。

等他们九死一生逃到江北，卫二哥刚好在这等着。太子身份尊贵，自然要乘大船渡江，届时，卫家军可暗藏于船中。

巡抚执掌尚方宝剑，职权本来就有，再加上卫家军，武力也有了。等抵达江城，就可以想抓谁抓谁，想砍谁砍谁，反正那些人的罪证已经准备齐全了。

现在的情况是，羽林军活下来的人过多了，卫家军无法尽数上船，江城那边也必定有所防备。

所以咱哥几个，真就是发着光的靶子。

听卫文给分析完，艺书脸都绿了：感情我们活得太好是错了？

这一路走来，遭遇了无数次截杀，很多上一顿饭还坐在旁边与他说笑的年轻士兵，下一顿饭就找不见人了。羽林军拼死护卫，八百众剩余不足六百之数，还嫌多了？

何等荒谬！

心里憋了口郁气不吐不快，可这屋里所有管事的，包括郑总兵，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艺书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恼怒，道：“殿下，臣资质愚钝，实在无计可献。头痛也复发了，请准许臣出门透透气。”

此话一出，其余人看他的眼神便有些沉。

怎么，怕我出门放消息去？艺书绷着脸道：“若是不放心，可将臣于其他嫌疑人关在一起。”

直到现在，那帮乱蹦跶的文官，还统一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