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秋个子小小的,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头埋的很低,站在她跟前只看得到一个黑溜溜的脑袋。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头,很紧张的样子。
艺书揉了揉她的发顶,和气地问:“家里的书都带来了吗?”
刘小秋瑟缩了一下,接着小幅度点了一下头。
“书房里我会添置更多的书,以后你得空了可以去找书看。”
刘小秋好似有些迟疑,慢慢的又点了点头。
在常以束的记忆里,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不看,不说,无比沉默。
在刘小秋的认知中,常以束一开始就很不待见她。她到常家的第一天,他就说他不要童养媳、不娶她,被常爷爷训斥后没再说过这样的话,对她的态度却愈发冷漠。后来教她读书识字,总会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傲和不耐烦,令她不自觉地想躲避。
艺书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刘小秋的影像时,认为她是个勤劳又安静的小姑娘,会傻乎乎地跟鸡鸭花鸟说话,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有种特别的烂漫感。
当他常以束的视角跟刘小秋相处时,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对面的人都不会有点头摇头之外的回应,让人极其的憋闷无奈。
抽空写张大字教她读,她读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他也懒得多说,字给她让她比着练读写。过两天考查,字写得极丑,还不会读。再给她读几遍,再过两天再考,依然没能完全掌握……一张简单的大字,要来来回回四五遍才能彻底掌握,真就跟教榆木疙瘩一个样!
恼得常以束每次教她识字,表情像是被欠了八百万。
如此一来,刘小秋面对他就更加战战兢兢的了。
常以束更恼了:我又没欺负你,做什么委屈模样?烦!
最终结果就是,两人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一个装自己不存在,另一个就当她不存在。
这拧巴的记忆,整得艺书心累得要死。
刚失去了亲人的六岁女娃,寄人篱下且不被待见,要是还能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或者理直气壮跟常以束争来吵去的,那是绝世大奇葩。刘小秋活得小心翼翼是正常的,躲避常以束,是一种识趣的表现。
而常以束在家被宠得跟个少爷似的,你能盼着他纡尊降贵地跟一个他看不上眼的童养媳主动示好吗?想屁吃更快一点。
说白了,这俩人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相性极其不合。
受记忆影响,艺书这会儿也有点烦,耐着性子说了一句“别站在门口了,先回家吧”,就不管刘小秋了。
回房脱下朝服换上常服,艺书来到正厅坐下,一家人互相关心了近况,唠唠家常,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婚事。
端午放河灯时,他曾当众说了刘小秋是自己的妹妹,因而常、柳两家人第一次见面,大人们你来我往地寒暄着,小六就窜到刘小秋跟前问:“你就是师兄的妹妹小秋吗?”
小六没有说悄悄话的意思,是以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常母在旁边面露诧异,不等她解释,刘小秋就点头默认了“妹妹”这个称呼。
之后与柳夫人交谈中,也不知是不是自家想多了,总感觉她有结亲的意思。
“豆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秋跟你可是打小就有婚约的。”
“无凭无据,婚约不作数。”艺书直白地拒绝了,“娘收小秋为义女吧,我们兄妹相称就很好。”
常老爷子急道:“这怎么行?这是刘老头儿在世时就定好的,怎么能悔婚?你是不是看柳家家世好、门脸大,想娶柳家……”
“请您慎言!”预感到爷爷要说什么,艺书贸然打断了他的话,把娶不娶谁家女儿挂嘴边是相当失礼的,“我没想娶任何人,与小秋,只能是兄妹,不会有其它。”
“好啊你,当了官了翅膀硬了,敢跟我这老头子大声嚷嚷了。打小定的婚事说反悔就反悔,你这是背信弃义!连老兄弟唯一的孙女都照顾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下去见他?你不能这么自私,这事不能这么办……”带着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常老爷子巴拉巴拉一顿数落。
艺书没直面过不想讲理的长辈,一下子被叨叨得头疼不已。直到爷爷说累了喝茶歇气儿去了,他转头郑重地问刘小秋:“小秋,认我娘为干娘这事,你以为如何?”
刘小秋只是点头。
“抬起头来回答。”她逆来顺受的姿态让艺书很搓火,“事关你后半辈子,可以还是不可以,请你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意愿。”
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有十来年的情义在,常母不忍心看刘小秋被严厉逼问,欲开口说和两句。
艺书没给说和的时机,接着道:“对公、对私,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猜你的心思,咱们是一家人,我希望你可以有什么说什么。爷爷、爹娘也一样,家里的事我会尽量照顾到,但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有什么需要,不管多小多大的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说。请不要让我猜,我不想出门猜外人的心思,回来还要猜家人的心思,猜不过来的。”
他啰嗦了这么多,三位长辈压根没抓住重点,都想着: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小秋答应退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