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好,好,”父亲瞪着他,说,“还寻思着送你去国外学习,听这意思,走了可是不打算回来的了!”
母亲拉过他搂在怀里,望着父亲说:
“你不要生气啊!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他长大一些就不会这样说了。你不要吓着了他!”
父亲可不会拿他怎样,虽然这么想着,他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忐忑不安地看着父亲。
“就这一个儿子,我哪里舍得送他去什么外国!全是你的主意,这回改变了也不迟啊!索性丢掉这想法,一家人太太平平地在一起不好吗?省得日后挂念,后悔也来不及了!”母亲絮叨着说,眼睛只在他的身上。
“你不要替他开解,越大越不懂事!这是想着法子故意气我是不是?”父亲十分恼火地说。
当然不是,他才不会做出那种幼稚的行为呢。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里想到父亲的反应这么激烈呢?老家有那么重要吗?他觉得好难理解啊!既然那么喜欢老家,当初就不要离开啊!
真要是让父亲发火了,他也害怕。但是他又有些得意,因为他成功地把父母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笼罩在家庭中的尴尬氛围总算是消除掉了。
四外公也好,亲戚朋友也罢,统统没有他的前程重要。这是必然的事,从父亲有那个意向开始,整个家庭都在围绕着一个方向努力,每个人都是推动事情进展的重要一环,没人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他代表着家庭的梦想与希望,对于他们来说,每一步都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他知道身上肩负着重大责任,不容推辞。
这时父亲叹了一口气,对他说:
“也不要说气话了,你认真跟我说,把你一个人送去国外,你心里打不打慌?你敢不敢独自去外国学习?”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的提问。
说不敢吧,为出国的事他早早就从各方面准备着,努力地学习,疯狂地看书,大体上也学会了基本的生活技能,随时随地可以拎着行李踏上征途;说敢吧,对于国外的生活他又一无所知,全是道听途说的东西,真到了那边或许会感觉到茫然不知所措。至于说适应与否的话,又当从何说起呢!
不过他想,只要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拼死他也不会半途而废,半路跑回来是没脸见人的。
他愿意承接起父亲对报国的理解,把那转变为自己的理想,并一步一步去实现。与其说这是一种盲从,倒不如说是他对父亲崇敬心理的自然反馈,是他对父亲殷切期望的正面回应。只要父亲一句话说你去吧,他会立即上路,头也不回地走向未知的异国他乡。
反过来讲,并不是他心甘情愿地接手了父亲的理想,硬着头皮向前冲,而是父亲将他推到了一个高地,让他举起了复兴的旗帜,成为真正的引领者。
看着父亲刚毅的脸庞,他突然决定以大人的口吻跟父亲交流一下,也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学以致用。
“想了好久,我还是想去英国学习,”他一本正经地对父亲说道,“我觉得那边更适合我。日本是已经排除在外的。”
“去英国学工科吗?”父亲问我。
“大概率是吧,但也有可能改变学习方向,”我说,“因为我发觉自己对历史有些兴趣,所以可能改学文哲类的学科,以后就从事那方面的工作。”
父亲不太理解他的选择,连忙问道:
“怎么又改变方向了?以前你是坚持要学工科的啊。”
“我是说不确定,也没有说一定会学什么。可能是想多了,我现在觉得文哲类的学科更有意思,”我说,“有时感觉学习这个更有意义。”
“为什么会这样想?”父亲着急地说,“你不要看人家在这方面搞得带劲,那是因为人家有好的基础了。我们什么都缺乏,两边根本没有可比性哪。你倒说什么更有意义,知道什么是意义吗?你解释给我听听再说。”
如果是现在,他也很难在极短时间内给出很好的解释。那么到底什么是意义呢?
在他看来,就是只可意会的一种感觉罢了,想简单点其实也不太难理解。他恢复了小孩模样,对着父亲笑了笑。
“你看你呀,”母亲观察着父子两个的眼色,插话说,“平时也不晓得看的是些什么样的书,总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得要人操心是不是啊?”
听母亲这样说,他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说:
“不要当我是小孩子了!我脑袋里面住着一个大人呢。不过我确实不太清楚什么叫意义,也不想弄得太清楚。”
然而,那个复杂莫测的世界静静等待着每一个心存憧憬或者不安的小孩,时辰到了,由不得退缩,必须一往无前。懂得生活的艰难后,谁又不想做个永远快乐的孩子呢!
“你想明白了就好,”父亲说,“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两年后就会让你出国。不要老想着自己的兴趣,是兴趣重要还是责任重要啊?抱定一个目标,中途千万不能三心二意,坚定地朝着目标进军,总会有所收获。以前都说你聪明,我看用对了地方可以叫聪明,没用对地方叫浪费。如果因为一已之私利而放弃当初树立的理想,最终一无所成,岂不是很可惜?出国学习就是为了坐下来搞什么研究?”
报效国家是父亲对他的终极要求,他自小就知道这个,但是他并不认同走工科路线是报效国家的唯一选择。构成一个良好社会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机器是一方面,人文也是一方面,根本上是不会产生冲突的。怎么可能非此即彼呢?然而父亲固执地认为当前的目标就是机器,没有其它选项供他挑取。他没有争辩下去,只能答应服从父亲的安排。
暗地里他有自己的计划,等到了英国后,视情况决定学习方向,那时自主权在他手里,父亲就算知道了也鞭长莫及。他发誓要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拼出一翻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