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晓得的。”
“我见过桂华对老易的态度,和泛得很,美满家庭呀!”
“真叫人羡慕!老易的儿子易星不也发了财吗?大女婿又有钱,他们真是万事如意啊!”
“当然比你何赖子家强得多!”
金超华得意地说着,一边拥住刘二,扯着他那紧巴巴的西服大加嘲笑。
这时,一大群女人打打笑笑地拥来了。柳如俊从礼堂里出来,热情十分地和大家打招呼。不过除了她本湾鼓坊的几个妇女同她对着笑脸儿外,其余湾组的女人多有懒得理她的倾向。柳如俊便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女人们一来,嘴闲的男人就更有打趣的了。他们专门拣些丑话挑逗爱胡闹的女人。女人中也有不少敞嘴儿,信口开合,什么话都敢说,把个害羞的女人都避进礼堂去了。尊重点儿的男人便只摇头憨笑。
“朱三嫂子,你这身小红袄儿真合身,把你包得象只小红粽子!”金超华涎着嘴脸说,“就不知道香不香,甜不甜?”
“哟!眼红着了你啦?”朱三嫂子没应声儿,她旁边的一个穿紫色毛衣的尖嘴女人大着嗓门儿,以唯恐天下人听不见她说话的气势,挺着胸脯叫起来,“朱三哥正出了远门儿,你想吃粽子晚上就来我们鼓坊。这骚婆娘正要你这样的小牯牛呢!破了你的童子功!”
“啊!红杏你个狗婆子!”
朱三嫂子一把揪住红杏的耳朵,红杏边笑边讨饶。其余的女人们都在大笑,纷纷笑骂金超华。金超华越发没遮没拦地胡说八道。刘二和何驴子都是此等见了女人不想走开的人物,自然帮衬着金超华逗乐。赵先生呢,还在望着青石发呆。不过,他差点儿被一个女人的怪笑声吓了一大跳。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柳西的十几二十位妇女孩子凑来了,怪笑便是从妇女阵前沿的一个长身俊脸的年轻女子口中发出的。金超华自言自语地说:
“呀!好漂亮的小媳妇!可不知是哪个糟蛋搞的?”
“什么好东西!”红杏见金超华的眼都直了,冷哼道,“山里货色,不值钱的!”
朱三嫂子却说:
“真是好相貌!超华,你不认得柳西的易明辉?那就是明辉的媳妇小雨。”
“哦,是他家的,”金超华惋惜地说,“不过,人如其名,够滋润的呀!要是套几件好衣裳——”
“呸!你给她买去!”
“哈哈,她一定等着你呢!”
“眼里没水的小东西,见一个爱一个!”
“他呀,光听着瞎嚷嚷,”一个看似泼辣的中年妇女不屑地说,“年纪不轻了,就是还不结婚,让人够操心的。”
金超华去看是谁,吓了一跳,原来是他最厉害的四嫂张凤慧,正半睁着一双杏眼溜着他。他傻笑了一下,躲礼堂里去了,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
“怎么这破庙会还不进行呢?大概是村里大发慈悲,要犒赏犒赏广大渴了油水的村民,在‘忘不了’订了大席。再等,就要吃午饭了呢!”
恰便易书记及汪主任、柳如俊、张志芳都从不甚光明的大石洞里走出来,向大家高声说:
“来了的人就进去吧,冷在外面干什么?马上就要开始了,赶快进去吧,快进吧!别拖拖拉拉地急人。”
众人没有反嘴的,嘻嘻哈哈地从各个大门小门进去。
忠孝村总体一千九百人,到会者只四百不满。将约四百人散在一个空荡荡的、没一张椅子的大房子里头,情景也够可观。
从外面那个明亮的世界走进这蛛网遍结、光线晦暗的灰扑扑的残败建筑,用一句话尽可形容:别有一翻洞天。森然倾斜的巨大三角铁架,错综复杂的木板长柱,笨拙的方形大台、拱形台围,小得可怜的风化了的玻璃窗,凸凸凹凹的白土地面,一切都是离记忆那么远的东西,如今就象从一个封闭了三十年的、一向无人过问的旮旯里蹦出来,任由参阅。试若让这些村民换上灰袄蓝服,在半寒将暖的三月里拱背缩首地,那将会是如何的景观?加上台上摆的一溜凑阵脚的会桌条凳,几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镇政府下派领导以及村干部,不由得地让人有所回想,有所触动。许多村民对于在“天子脚下”的这间大破房子感到不可理喻,政府规划拆东捣西,就是没有动它的意思。在纵横交错的新楼美宅之外,它蹲踞在铁路外离忠孝村村委会一箭之遥的兴孝路老路基旁的几棵封天巨榆之后,活象一只暮年的大水牛,又丑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