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跟你说了些什么话?”“没说什么,”小娜干脆地说,“她跟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桂华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能作罢。待会儿易长征回家,先说吃过了,再又说起派出所抓人的事儿。桂华想:老夫老妻一场,自己早晨病得那么厉害,他竟然理也不理,这时回来也不问问,直跟没事一般,和这种自私的人过这么长的一辈子,真叫人窝气。难怪小娜和星子都变得不大敬重他,自己还一味袒护他,说他心眼儿好,为人实在坦诚。这回想想真是太没意思了,想得心里很不痛快。小娜看在眼里,却不想爸爸妈妈真的闹开来,便问爸爸:
“哪里喝的酒呢?”“镇里开会,搞双学——”“又是上面下达了什么文件吧?”小娜笑着打断道,“我看你们巴不得中央一天下一个文件,那每天就有加餐的借口了。”易长征连说放屁,不理会她。过会儿,他忍不住又说:
“这回陈镇长亲自敬了我一杯‘五粮液’呢!我哪能不喝?喝了他敬的就得喝这个书记那个主任的敬的,所以总共喝了十几杯呢。”言语中不无倍受赏识的兴奋劲儿。桂华“哎哟”了一声,说:
“我的爷,你不要老命了吗?你的酒量我顶清楚的,放一大堆菜在这儿,你也只喝得二三杯!你拼个什么呀!”小娜又气又笑,说:
“可见您做不了大官,只配在村里混着。几十年了,没混够吗?第二个略懂钻研的人也早将我们一家腾出去了。那姓陈的才死了几天的老亲娘?他就又快活起来了!”易长征以为女儿责怪自己没将她塞到镇里某个单位上班,只说: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又没醉——”头却一晕,脚底持不住地往下坠。桂华和小娜赶紧扶住他,往房间里送。小娜嫌恶地说:
“人家夸您几句,您就把人家当知己啦?哪里知道别人眼里,您只是个会跑腿儿的角色!您不去争取,好事也轮不上您。”扶爸爸躺下,小娜又去打来一盆温水帮他抹了抹脸。易长征并不想睡,涌着酒气说:
“派出所又要抓人了。柳西的那几个怕是险得很呀!”桂华顶爱听这样的新闻,早将对丈夫的不满忘得干净了。她听说派出所要抓人,似乎拟定好了要抓柳西的,忙问道:
“你说,是哪几个?犯的什么错误?”“还不是冬竹哥家那几个现世宝?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去年捉了老大德德去关了几天,还不长记性,这回听说还带了老三卫卫。”“还是偷铁路上的东西?”易长征没吭声,表示认可。小娜想想卫卫他们,说:
“都是长得堂堂正正的,什么事做不来,去干那要不得的营生!抓了可不是好玩儿的。”桂华和冬竹家不甚好,听他们家要出事了,也并不急,鄙视地说:
“枉那刘氏生养了三个,倒不如人家有用的一个呢!就没好好教育孩子,发那横财是发得的吗?以为偷到家就算万事大吉了。铁路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怕是没本事把铁轨扒回家去!”易长征忽又说:
“小娜,你去易老谓家说说,教他准备好了,明天有人来问他一些问题。”
“问那老东西做什么呀?他成天胡扯算得一个。”
“别胡说!”易长征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乱评价人家?他可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你去告诉他一声,别让他给派出所那些小流氓吓住了。只说不知道就行了。其它的不要说为上。”
“您想让他少说?”小娜说,“那简直太不可能了!他肚子里压缩了满满的话,随时随地可以释放出来一大堆。”
“你少嫌人家,”桂华说道,“老话有:树老根多,人老话多。有那一天我们都会有很多话,你也这样厌烦吗?”
小娜不大信地说:“你不要吓我,你们会变成他那样的,我不怄死才怪呢!”洗了脸,披了件淡绿色风衣,小娜就往老谓家去了。
易老谓的家在湾中间,隔后湾有几百米的距离,须经过好些人家。小娜一路与人说笑,到小月家门前,听小月的妈妈腊莲喊道:
“小娜,你是来找我们家小月的吗?她不在,和男朋友看电影去了。”
“这小丫头蛮有情趣的呀!”小娜笑道,“她几时就找了女婿?我都没听过。”
“头几天才见面的,就是兴孝路上的一个男孩子,长得蛮体款的!说穿了,我就是图他个近,别的不很计较的。”
“路上的好石头都等着我们柳西的姑娘去捡呢!新年东边儿的惠惠、芬芬不也都许好在兴孝路上的人家?算来总共有四五个吧?加上路上的柳西的人家和新搬来的老女婿们,难怪人家都说兴孝路是柳西的了。”
“最大最好的石头还不是给你捡到手了?你真是个福人儿!几时穿新嫁衣呢?”
“那总是迟早的事儿,”小娜苦笑道,“小月今年要给人家了吗?”
“这就要看他有没有钱娶我们小月了。有钱,又肯开口的话,我留着她做什么?整天惹气给我怄,我巴不得她快快嫁出去!”
旁边又来了一个黑姑,讥笑腊莲说:“你看她喜的样儿!要是找个像人家云峰那样的俏皮女婿,不活活把你喜死!小娜呀,你没有看见,她比自己找了个好男人还要快活咧!”
腊莲笑着去打黑姑,黑姑和她闹了一会儿,说:“我瞎说了不成?看见女婿就笑眯眯地,眼睛里边儿冒绿光!”
腊莲揉着笑痛的肚子,说:“不要笑我,你们家姑娘也长大了,我看你怎么个表现法儿。敢情我不如你老道,谈不上什么经验!”
“我走了,”小娜笑着告辞道,“我去茹英嫂子那儿说几句话。”
思考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