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两个多情男人(2 / 2)

“这是简单的,一旦你不要再死心踏地地去爱一个人,完全被那个人无形控制住,只要有一点点自信,你就能够飞翔了。否则,没人能看见你的幸福结局。”

TA欲飞离了。

“让我看看——难道你正是她吗?你果然也明白我爱你?茶馆一别已——”

“你看!”TA冷笑了,一支翅膀拂去了头部的面罩,烟色扑扑。

“呀!”云峰叫起来,“小娜!怎么是你!——玢宁!——是妈妈!——爸爸!——李伯伯!——小杏!——李青!——”

TA恢复了原貌,朗声说:“我谁也不是,但在你眼里是每一个人。怎么,想不通吗?且听:对于一个闯不进你内心世界的人来说,岂不是‘谁都不是’?而在你的世界之外,所有的人并无两样,又正是‘你眼里的每一个人’了。”

“假如是莘夕——”

“我就算是莘夕,也是你的世界外的人,不能和你走到一起。傻子,你听我的声音,且仔细分辨。”

“我是个孩童,还没掌握到分辨的技巧,所以实在不能由声音判断一个人。况且,你的声音只是刻板地制出的噪音。”

“蠢货!”

TA尖声笑着,飞遁了。

云峰自嘲地想:我当是莘夕呢!原来不过是只可怜的会说话的小鸭子!那么,我该去找——莘夕!那个老朽的女人是莘夕吗?瞧她那榆树皮一样的脸颊、泥水般的眼睛、蜥蜴似的手爪、犹如古尸的萎缩的身体!一张嘴,稀落的几枚黄铜板牙!她笑嘻嘻地张过来。云峰叫了一声“要命”,拨腿就逃。逃啊逃啊,累到终于支持不住时,终于逃出一场意外的小梦。他悚然一惊地睁开眼睛,看见李青对着他坐着,支着下巴看着他。云峰并不回味梦了,也许是不及回味。他问李青:

“怎么回了也不喊醒我?”

李青淡淡地笑了,说:“才回来,又没事,不想惊醒你。怎么,来挽留我的?”

“哪里,”云峰揉着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说,“你不要走了吗?定下日子,我去送你。”

“千万不要。那也没意思,象——我不喜欢。你不要让我难过,我想一个人走。”李青的眼睛潮湿了,鼻子发酸,“你也啰嗦了,以前不也讨厌这些形式上的东西?能在无聊的时候想想我就好了,我很高兴有人惦记着自己。”

“对别人那样,你可不同。怎么也是好朋友吧?谁比得了?我顺便去市里转转,看能不能找什么工作。那边熟人不少,能帮忙应该有些。”

“你也呆腻了?可你想做什么呢?”

“这倒是难题。什么文凭也没有,又没工作经验。不过,好学嘛,什么都是容易学会的。你瞧我不太笨吧?”

“你笨点儿才好,”李青笑着说,在云峰眼里他笑得却很勉强,“就是太聪明了,把什么都看得那么重要,什么自由呀、自然呀、真实呀、浪漫呀、爱情呀,我看你得到过什么?”

“难道没有吗?”

“我看没有。也许你认为你都得到了,但得到的只是它们的假象罢了。反正,我目前一样没得到。它们都是只能存在于心里的东西,要真实现了,”李青想想,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也红了,“我还措手不及呢!那活得可有意思了。——好了,我就说了,等要走的那天,我会去你家告别的。只是你不要送,我不想你去送我。就这样,要坐坐吗?或吃了饭再回去?”

“不用不用,”云峰起身,问,“你的剑呢?扔了?”

“没有啊,你要想看吗?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玩。”

“不过问问,哪里就想要了。你这房间太空了,摆几件家具,感觉不更实在些吗?”

“感觉可能因为多摆几件家具而变得实在吗?我不喜欢塞满的感觉。”

云峰想他是厌烦了,不想多说什么的,就行告辞。李青关上房门,没有送出来。云峰料到他心情不好,并不奇怪。下了楼,张春荣过来问:

“李青真要去东北?你劝劝他。”

“您不愿他出门吗?”云峰说,“可他该出去一下,呆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惹得各人不得安宁。他也老不痛快的。”

“你也去吧?”张春荣眉间或也隐着些悲哀的气色,“两个人也是伴儿,我们才放得下心。”

“您不要太担心。他在外面很慎重的,并不混。”

又安慰了几句唉声叹气的李医生,云峰就离开诊所了。

李青下来,蹲在门口望着远处发愣,谁也不理。然而他心里突然萌发了诸多对父亲与这个谨小慎微的后母的歉意。他的双眼迷茫了,心头不知如何地难受着、怄气着。认得他的一个病人见他那副样子,偷偷地进去跟后母讲了。张春荣听了也只是皱着眉叹息,不敢也不晓得该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她是靠近不了李青的。

云峰走在路上时,才回想起做过的梦来。但大半已经忘了,只记得好象见到了一个人,奇怪的人,是谁呢?是莘夕的替身吗?她说给了我一些什么样的劝戒的话?我希望把她忘掉吗?要不为什么让她变得那样丑陋可恶?这岂不是表明我爱的只是她的外表?——不,决不是的!我知道我爱她什么,那是一种道不出的美好感受。——她长了翅膀——她在飞——她说她要飞走了!然后——骗谁呢?我不能放弃她,倒指望她弃别我。我咒她死么?她死了我就真能解脱了,从从容容、安安静静地娶一个女孩子便完了?可怕的自私啊!不自私又怎样,梦的内容会两样吗?

街市,铁道口,马路,照着同样吓人的燠热的阳光。什么都白晃晃地眩人,包括行人的油亮的面额。云峰躲在兴孝路的偶然间断的树荫里走着,躲在楼丛的影子里走着。当到自家院门口时,他驻足仰望天空,看见天阔云白处有鸟影在闪动。看不清那是野鸭子或是鹰隼,不过是一样,都是飞得很高的鸟类,区别仅在食料的不同。想这样的问题好象确是没有什么意义,但在日常生活里,你就能保证时刻记得思索“意义”的事儿?

小念头突然造访,你未必拒斥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