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另一条生财之路的毁灭(2 / 2)

春姑给隔在了玲莉家不能回去,两个在房里骂电视台的天气预报。给新文一说,她们又似乎记起昨天电视里报过今儿有雨的,谁也不相信;又骂当村长做组长的不给大家提个醒儿。易长征和易老谓的名字被两个女人痛痛快快地羞骂了一顿。

最惨的一个红菊,呆坐在房里发愁。她丈夫青松骂了她一个狗血淋头,怪她太勤快了!她怕丈夫打,不敢还嘴。

葵凤酣了。冬秀入了梦乡。茹英趴在勇子身上“行使一个女人的权利”,她公公易老谓披着短褂坐在大门前看雨,老婆子陪着他在一边儿,温馨得很。

其余平芝、群英、腊莲一等女人都在后悔。黑姑和萍姑二个先了人一步,早偷偷收割了大半儿,谷子入仓了,这时不幸灾乐祸才怪!正和男人一行笑话一行计算着明日的工作,预备耕办哪块田,先抢好哪块田的水,再栽哪块田的秧。她们倒盼着来个水漫金山才痛快。雨要是就停了,未必够田地里的需要。

土地太渴狠了,一夜不晓得要吞下去多少水才能满足。所以,落吧!落吧!使劲儿落个够!孩子们望着发大水,好去看给淹死的毒蛇在烈日下膨胀得多粗多长。

雨渐渐小了,到夜半时分才真正停下。大家这时已相继沉睡去。

天未亮,雨又下起来,来劲儿不比昨夜的小。天白了,出门一看,地也是白的,看不见土地,只有水,泛泛地往底处奔流着,好象处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万木一夜之间变得鲜翠翠的,集聚了数月的灰尘在这时全部给冲到了地上和成泥水,蜿蜒曲折地流到尽可能盛存的地洼处、小池里、大塘内。

连河道也眼见涨起来了。到早饭时,雨早够了,又延续了半个多钟点才住了。到处都满了,各人都去挖低了谷田里的缺子放水,割倒的稻谷溢冲得乱七八糟。暴雨冲过的地面并不泥泞,也不滑。人们都跑出门儿了,外面凉爽透气。

天空半边儿映着光亮,半边儿阴沉着。孩子们都出来玩水、搓泥巴,到小沟小壑里摸鱼虾——哪有什么鱼虾可摸,到处是红钳子的龙虾,看见人就张牙舞爪地示威,结果也逃不脱被抓的命运。大人们自然一早就各去看了每一块田地庄稼,饭后就多聚在一堆儿聊天,讲自己如何有先见之明,早晓得今儿要下大雨的,只可惜没人听他的而已。本来后悔埋怨生闷气的人们一经聚会,众口八舌的自我开解法,都就向老天爷妥协了。

这时,差不多每个人都能象小雨一家那么思考问题了。既然有难同当,我一个又干着什么急呢?这可不是天灾人祸是什么?急不来,倒不如放快活点儿。你这时见到的柳西人,除了红菊,再没一个愁眉苦脸的。

黎姐儿今儿这上午半天的收获可谓不小。原来她瞒着宝如,和小娜小雨两个在钓龙虾卖。先是小雨见别处湾的人钓得勤,问了价才晓得收入很可观,也就单个儿去那些没干掉底儿的塘堰垂钓。小娜问了小雨后,教给姐儿,用具也不多,几根竹杆儿和一只塑料桶,全由小娜出用。姐儿想能挣钱,很欢喜。她敢捉青蛙,动作熟练地撕开蛙皮,再将青蛙用细线系着当饵料,引龙虾上当。

小娜全为好玩儿,陪着姐儿钓去,一天收获居然可观,全给小雨管着。第二天带上路边儿去卖给贩子。几天以来,姐儿攒了一小笔。她真幸福。

姐儿偶然听说青蛙的价钱竟比大龙虾高出五倍以上,也就是说,一斤青蛙值到五斤龙虾,她便打算去捉青蛙。青蛙好捉,也容易钓上。如果晚上可以出去捉就更容易了。不过,晚上一到她的胆子不特别小,又怕蛇,又怕鬼,又怕妈妈骂。暴风雨后的次日上午,龙虾在雨水中透气儿,姐儿在这样的雨天里得了休息的许可,手到擒来地捉了一桶红钳子大龙虾。小娜给她用老秤约了约,起码值十块钱。

姐儿高兴得半天合不拢嘴儿。她依旧将龙虾提去了小雨家,拜托小雨姐姐帮她带去卖了。宝如歇了一天,没去卖菜。她一点儿也不晓得姐儿背她在干什么。不过,钓龙虾比捡破烂儿可好听得多,谅她晓得了也不至于怎样地制止姐儿去。

午时,又泻下了一场暴雨。这样,没有地方不漫流如洪了。这场雨只下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停了,天便敞亮了许多,白卡卡地颜色,也不知是阴是晴。柳西人的脸色没有早晨那般坦然了,但远胜于偏处乡湾及陈镇长的脸色。

今天宝如有些忽视了姐儿,凡事也忘了喊她去做。吃过中饭,姐儿躲着在妈妈的房里找了一只密网兜,就溜出门了。大雨后的田畈里,青蛙纷纷呆在田埂上,似乎特别多。姐儿有信心捉上个二斤三斤的。她算不清,那当值多少钱。她却在想:妈妈要是晓得了,她肯定不会骂我,今年八成上得了学了。小娜姐说帮我劝妈妈的,我可不想成天在家里洗衣做饭,长大了让人笑话去。我该不该把积攒的钱交给妈妈呢?——小青蛙不要,专门捉大的花皮的。

向晚撒黑时,宝如不见姐儿归家,四处喊她,私底下咒骂她。

姐儿被一只蹲在塘埂上的花青蛙引到新落满的深塘里去啦!

在这个阴雨的黄昏,姐儿终被人发现。

至于宝如是怎样地恸哭,小娜是怎样地悲伤,小雨又是何等地惶恐,女人们如何如何叹息,全凭你自己想象去吧!豪雨冲淡了悲哀,阴暗掩饰了凄惨。在雨中,什么都显得无关紧要了,麻木了,给雨水隔了一层又一层的障碍。大雨三翻五次地降临,戏弄人似的,吊起人们的心。

姐儿的死讯告知了村委会和柳西人众。在夜雨初歇时,柳西人怀着深深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埋葬了姐儿。

到拂晓,除了宝如一家在王家婆的陪哭中哽咽,别的人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地平静了。

然而,他们又喧哗起来。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