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夕的提心吊胆并非多余。三三两两迎面而过的柳西人莫不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但柳西不是永福,柳西人果不如永福人的奇异想象能力。他们多不过是为莘夕与云峰走在一起而感讶异,云峰可不是小娜以前的男朋友?这也就够奇怪的了。然而,柳西人不特是身体懒散,连思想也懒散,根本不高兴对别人的呈打破沙锅问到底。莘夕要不是真爱这个她自己都觉得不该爱的人,她才不怕什么呢!走过村委会礼堂,是个三岔路口,路旁生着参天的老榆树和椿树。莘夕俄而记起小时候背着书包和明珍、勇子他们几个一齐上学的儿事来,这感觉真好,人忽地回到了十几二十年前了,回首以往做孩子时,是多么欢乐、多么无忧啊!但那时,好像又并没有太多快乐感觉,总在跟妹妹吵架,总为妈妈偏袒妹妹而气急落泪。谁能料定呢?没准日后又回想今天,认定这时节有多美好。莘夕的心缩了缩。除了会堂和一些树,一切都变换了,初时的那些伙伴儿,有谁过得十分如意呢?在所有人眼里,竟无人否认自己是个十足有福的人,过着理想的生活。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理想生活呢?有没有十足快乐幸福的人?凡人所得,有多少不遂心意的事儿搅和在生活里,谁避得开?莘夕因想到这些颓丧的问题上来,低着头走路,显得很寡合的模样。云峰虽时不时与天儿低语几句,实则一直瞟着莘夕。他怎么猜得透莘夕的心事?也没敢瞎猜,爱情是一道灯谜,只有走近了,看清了,才能随意猜测。她允他走近看清吗?他没有底儿,不敢冒昧。
莘夕忽然望他笑了笑。他心里高兴呀,问她:
“笑什么?”
“没笑什么,”莘夕想到他许是个极细致的人,禁不住有丝儿慌张地说,“你倒不计较这个。柳西人要笑话你的。”
这是信口所说,莘夕怎么知道人家会笑话他呢?云峰故意问:
“为什么?”
“为什么?”莘夕重复道,她想,他不是太单纯了就是有意逗她;她决定回避这个问题,“天儿,小心脚,不要把叔叔的衣裳弄脏了。抱着天儿累吧?你把他入下来,让他自己走路。”
天儿不下来,云峰也不放他下来。云峰想:这不但是她的儿子,还是不知承受过她的多少爱抚和温情的一个人;可惜并不是个良导体,不能将她的爱与情通传过来。他试探地问:
“这些日子在家做什么?怎么一直不过来玩儿?”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
“绝对没来过,我错不了。知道为什么吗?”
莘夕不敢看他。她听出他的语气不大对路,紧张而且慎重,话里有话。她突然害怕起来,甚至有些微微颤栗了。渴求已久的梦莫非就要实现了!那是一道危险的崖,她似乎已经看见了毁灭的征兆。她几乎可以肯定了——要不是关系到她自己,她早就识透了——这个男子喜欢自己。只要清楚这一点,什么都可以有很充分的解释。毫无疑问,他在关注自己的动向,他好像早就在窥视她了。
莘夕感到口渴,身上发烧。天哪!她想,难道他爱上我了,正如我一见难忘地爱上他?难怪早就觉得他这人怪怪的。那次他骑车送她的情形历历在目,每一点滴无不表明着他有那一层意思。莘夕记起那些有关他的梦,侧头想:真像是有缘一样,冥冥中早已安排相会相亲,原来这也是不差的,并没有太残酷地戏弄人。爱就爱吧,以下该怎么做呢?看他,已够沉着的了。
一个的心里千曲百结地打着转儿,另一个也不是傻子,隐隐看出了心里人的言行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终于知道了,只要一切不出意外,他相信这个女人是爱他的,没有必要寻求太细致的解释。爱就是爱,本就很单纯。他也想:以下怎么做呢?爱虽然没有分别,各人的处境到底是不同的。在她,也许幻想则可,真做起来不行,肯定不行。社会对男人毕竟松弛一点儿,它却不会纵容一个女人轻易暴露她的情感,各方面都有非同一般的阻力。一张张黑洞似的嘴巴随时对准着任何一个想要越轨的女人。他想:我是不怕什么的,可是她呢?顶得住世俗的攻击吗?她要是不怕,也定然不会这样抑制自身。她怕,所以她能隐忍着过活。她的坚强可能对应错了位置。她的冷漠是自卫的武器。但在他面前,这件武器不复出现。防止真情泄露的唯一方法是忧虑,他看出来了,不忍心突击式地击溃她的防线。他够兴奋的了,为今天的巨大收获。两个一见钟情的男女彼此心照不宣地走在了一起。他们从对方的眼神里均已看到了自己的小影像,印证了以往所有的相思之乐不是自行陶醉。
只是他们都没有将一个“爱”字出口,一小半为自己,所闲言碎语、冷眼热讽;一大半为爱人,害怕令爱人名誉扫地。他们两个虽是很有思想准备的年轻人,深深厌恶传统积淀的渣滓,可身处这么一种文化背景之中,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显得无力的,不可能完全抛开顾虑。
莘夕想:对我,精神恋爱已足,哪里还敢再有更大的奢望?只是对他算为公平吗?他还没有结婚,缺少一个安全的形式。我不能毁了他。也许我是夸大其词了,但至少全很大程度地影响到他以后的生活。即使有往好的方面影响他的可能性,也不排队贻误他的前途的危险出现。这样,我断断不可去赌。他必须结婚,然后,我们若能保持住这样的爱情,该多么美好啊!既然我们被限制得牢牢的,我们何不摒弃世俗的爱欲,作柏拉图的信奉者?只有此法,才能两全其美。
鉴于上面的思考,莘夕已幻想出精神恋爱的诸多高尚唯美的画面。她甚至快被自己出奇的想象感动了,以至决定了日后的情感路线,只是尚且不够坚决。她对自己(对云峰也有点儿)的有关于爱欲方面的自制力仍有些儿怀疑,为此,她联想到了许多难眠之夜醉于**的记忆。她不是那么渴望他的拥抚和相亲吗?她肆情地幻想与他**的情景,与他肌体揉和触动的感觉,与他唇舌胶着的极度兴奋感、颤栗感。为那些,她岂不是甘愿付出一切?可怕的欲望啊!那么紧地箍着一个女人的心,一该没有放松过!
莘夕注视了一下行道树上的几只机警的麻雀,心情忽又紧张起来。她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愿究竟是什么了。天阴得厉害,似乎起了点儿风。她瞥见他也望了望天色,然后自语了一句,她听不清楚。耳朵里面嗡嗡地,她听什么都不太清楚。柳西的人撞面而过,有几个不爱言语的人并未与她招呼。她也没留意到,只看见柳西的湾门口愈来愈近了,与他道别的时间也愈短了。道别在所难免,重逢又将是哪一天的事情?这问题搁在云峰心里,同样是不能预料的。他不能继续往那边走了,不得不放下天儿。他立定,看着莘夕。
“回去吧,”莘夕轻声说。
“你大概得住一夜了,看这天色,就要落雨了。不要回去,明天——”
“你回去,我在柳西住几天也没准的。”
“带天儿到我家里来玩,”云峰忽而说。
“那恐怕不行。我不太了解你家的——我这人,最怕受拘束了,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
“我是陌生人?”
“不是说你。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真巧了,明天都走了,就我一个在家。信不信由你。过来吗?”
“不行——”莘夕咬了咬嘴唇,对他笑了笑。
“我明天早上去米酒馆等着,你过来吧?”
莘夕不敢应他。他看看她,终于还是走了。莘夕来不及想什么,就见春姑和玲利过来了。春姑大声对她说:
“莘夕,你才来呀?刚才跟你在一起的是云峰吗?他是什么意思呀,想吃回头草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莘夕不知如何回答。玲利插嘴道:
“你废话才多哩!我们快去买点菜回来,你也不看天就要下雨了!”
两个人嘻笑着走了。春姑回头还对莘夕说:
“你家富枝和元生去市里看病去了,前两天就去了的,怕是住院了吧?她是不是向你借过钱的?”
“没有呀,”莘夕说,心里并未作惊,以为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
春姑走远了,莘夕还听得她的话传来说:
“没借才怪!谁个不晓得?她妈还跟我讲过好几回,说她手脚松,不晓得让人骗多少回才肯放明白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薛平那小子会赚,得个会花的配着。”
莘夕听得生气,想:什么屁话!我成了个败家的老婆不成!越发不曾把元生的生病当一回事儿放在心上。心里一生气,就又不想回娘家了。迟疑了一会儿,自和自说:若是不去,更不知春姑她们会胡谄什么了,索性硬着头皮去呆一回,再走无妨。目光所至,却见云峰将走进他家院落时,跑出来一个极窕窈的女子,嘀咕几句,挽了他的手进去了。莘夕想:他有妹妹吗?好像没有呀。那么这一位又是谁?心里忽又难受,猛然记起这女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她怔了怔,牵了天儿走进柳西。
柳西近几个月来又有一些变化。因是下半季,赶冬前盖楼房的不少,现途经的已经开工的有两家,一是村妇联主任张志芳家,另一家是元生的二哥银生家。柳西是个自由散漫的湾子,人人都有主张,不服从管理,历来的大小干部又是阿弥陀佛,怕得罪人,故而在湾体结构上毫无规则,不成体统,各凭心性在改造房屋,把原本整齐有序的梯进式的柳西拆建成今日的东参西差、南凸北凹的混乱局面。一个观察仔细的人到了柳西,从很多房屋的结构的细枝末节上都能发现一些问题,找出一些故事。且举几个小例子。
坐北朝南是整个大体的湾向,但经过这些年的时世变迁,方向似乎渐渐有些模糊了,南北把东西两方的位置占得差不多,这便使得屋基取向的选择性大了起来,只要不是正对着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方向就成(现在是把东西都不顾了,在这点上,封建思想自动有了改变)。明明可以一齐盖的两栋房屋,偏偏要错开时间,避免合作。可以节约的土地,非让它躺在夹缝中形成死地。能够在同一水平线上并造起的屋舍,后来者处心积虑地非得偏转一个小小的角度,用行动说明农民们喜欢各人心中抱定一个方向的事实。他们好像对别人所取的基向没有信心——基向可不是日后发展的兆向?事关重大;而他人的基向已为人所用,没什么价值了。他们的价值观唯在此等神秘莫测的物事上表现得积极而且突出。有少数不可调转方向的,便拼死拼活地执意要挪前一步,把屋基超出那条水平线一米半米的,要无声地赶个“前”;被超出的人家岂肯让步?好戏就此上演,从争吵到公辨,从口角到斗骂;调解不成,意见永远达不成一致;公了不听,公也管不了,私了又怎么个了法儿呢?最后只有打一仗啰,打败了的算输理,房子仍得盖,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这在柳西是屡见不鲜的,连易长征家都超出了隔壁易长安家一臂远呢!但那是和平解决的,易长安搬走了。所有的争斗中,犹以易大毛和二苕两家为典型。二苕打败了,他老婆葵凤却并不因为小雨是易大毛的侄儿媳妇就拒绝和她交往。葵凤是个怕寂寞的女人,可她从来不怕男人。还有一样可举的例子,就是并盖起的邻里隔壁楼舍的高度,除了一些个亲兄弟合盖起的楼房一模一样,有些齐头并进的味道外,一条线儿上的其它房屋都不可能“齐头”。你的屋比他的高出二十公分,我的就要比你的更高出一截儿。结果是,最初盖起的楼房成了最矮的。当初风光过的房屋现在成了垂头丧气的。反过来,起先被人瞧不起的如今可扬眉吐气了。
为什么兄弟两家之间砌起一道莫名其妙的短墙?为什么有一家身陷囹圄,四周的房屋几乎要把它围个水泄不通?为什么偌大一个柳西,各处的本来宽敞的路面消失得差不多了,代之以占领则赢、圈公为私的场院?为什么——你想得过来吗?假如我们可以套用一句现成的标语的格式来评判的话,就是:人心涣散是根本,领导不力是关健。人众的共同点是自私自利。
张志芳家的工事进行着。银生家的却被勒令停工了。城建办公室的人来申明,他家超占了宅基地,要罚了款后再行动工。正闹得欢呢!莘夕不爱凑那热闹,且城建办的人中的一个是她的老同学,长着一副可厌的下流嘴脸,令人避之不及。她一路抛不开对刚才云峰家那个女子的想法,忽隐隐约约记起在米酒馆见过她,现在不过是衣裳颜色不同罢了,样子还没变。那么就是她了。她不是说她有个什么了不得的意中人吗?难道就是云峰?这就难怪她那么样地赞美自己喜欢的人了。唉!她沉沉地想,模样儿是配得上他的,但不知心性品格如何,料也不是太糟糕的女子。想着想着,不妨撞见易老谓。
易老谓勾背伸颈地望着她,自然,仍是爱说话,却不再什么“所谓所谓”的了。他亲切地叫莘夕姑娘,称了她娘儿俩一声好儿,说:
“回来看望爷娘老子?都是有福气的人,前世修得好。不像我们这些造孽的!”
莘夕见他竟干枯了,眼圈儿眍了,头发也花了,显露出沉沉死气,全不是几月前所见的那个爽朗本性的易老谓。又听他如此说来,料必是小儿媳茹英让他怄气了,便问:
“大伯,您身体欠安么?”
“连你敢看出来了,”易老谓笑了,整张脸像一张尖尖的核桃儿;他摇摇头,说,“大限到了,铁人也要变成枯柴。我倒不怕死,迟早还不是一死?只是见了这些断了子孙后路的人就急死!死也不能安心呀!都是些守不住江山的败家子,往后子孙没有土地,靠什么过活吃饭呀?北头几十亩地又让征去了,只要现成几个小钱有什么用?那是子孙后代的饭碗呢!现在只剩一点儿河田,那够柳西这大几百号人吃饱?收成好呢,还差不多;逢上个灾荒年——他们反说我,反正没您个十子八孙的,干急什么?饿肚子也是别人的事儿。姑娘,你说我是瞎操心吗?”
“那您是站在这坡口上着急呢?”
“我没去处,天天站在这儿看。晓得还看得见几天?都变了,变了,不用三、五年,就没有柳西了。可惜这么个大湾大落的,就这样让人拆散了,分并了。往后恐怕连阴宅都没地儿呢!不如早死的好,能得块清静地儿。听说明年就要实行火化,我可不想给烧成一撮儿灰!”
“您的意思,我也明白,”莘夕说,“可不能总守着土地不撒手吧?我们生在了这样的位置,只能说去适应发展的。征用土地是发展所必须的,谁阻止得了?这本是好事,您怎么往狭处想呢?您是最明白的人,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作马牛。您想那么远干什么?白怄坏了身体,于人也无益。又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说,您是多虑了。”
“那是,这世界没有我也一样。”易老谓叹口气,说,“你也不明白我。以后会明白的。”
易老谓虽怨莘夕不理解他的痛苦,但听她说话婉转柔和,和自家儿媳妇茹英真正有天地之别,故不恼她。莘夕才安慰了他几句,便辞别了他,倒叫易老谓搅得心事重重的。回想他原本也几分道理。既得利益当头,谁会听他的?也没法子听去。与开发方讲条件,无非把口张大点儿,顶得了多大的事儿?永福那边自己所得的一二亩地都交给大嫂一家耕种着,不知会不会有要回来自种的日子。这几年越发懒了身子,灰了种田的心,兼之薛平也不主张她辛苦,总说往开处想,劳累一年也许抵不上他在牌桌上一个小时的输赢。不种就不种,反正过得下去,不须为吃穿用度发愁。娘家条件也好,即使不当依靠,也不至于须她贴补,所以才决定脱产。玩得久了,又总以为是太闲适的缘故,招致情绪不稳定,难说种田后就能和她们一样变得充实。这时就恢复了点种田的愿望,又联系到云峰身上去。她想:若是和他在一起种田过日子,该多美啊!什么也不用去想了,只安心与他一同打发掉生命中这一链一链的时间。他穿起粗布衣裳,像他们那样粗鲁,骂骂咧咧地赶着牲口去耕地,像他们皱着眉头高谈阔论,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睡觉打呼噜,瞪着眼睛喝斥老婆,赤着上身去河里打鱼——到了夜里,他像一只温柔的羔羊,又像一只欢跃的小鹿——呀、呀、啐!又异想天开了!你会爱那种男人吗?他又怎么会变成他们那样?不可能!
莘夕想得高兴起来,眉眼间现出笑意。再与沿路的荷花、萍姑、群英、红菊等招呼过,就到家了。门开着,桂华却不在家。小娜在楼上看电视。莘夕由着天儿找人玩去,自己在堂屋里坐下来。条台上摆放着好几瓶酒,家里人都不喝酒的,这又不是上次林海建送来的,星子也决不会买酒,他反对爸爸喝酒,那么是谁送的?莫不是爸爸收的人情?想来想去只有那一种可能,心里就厌烦起来。她不明白,爸爸怎么愈上年纪愈变得可憎,让人瞧不起了。当年他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未必那只是做子女的误觉?现在,连他说话的味道都叫人反感,本身固有的好品质都没了,坏毛病倒是一天比一天多。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反而觉得妈妈也有不少以前没发现过的优点,比如她对家里每一个人表现出的耐性。偶尔念及,莘夕竟觉得鼻子发酸,以为自己历来太过了些儿,对不起妈妈。这家里每个人也是,都在为自己活着,只有妈妈一个。她可不是苍老了吗?眼中顿时又浮现出易老谓残败的光景,憬然自语道:
“她也有那么一天的,我也有那么一天呀!每个人的一生都并不长,为什么不能互相体谅?我还在怪她什么?以后改变了才好。怪来怪去,只怪我想得太多。说是看透了,其实哪里看透过?从此改了吧!”
此时对母亲积存的怨恨消去大半。由母亲又想及妹妹小娜,知道,等她结婚了,僵化的关系方可望得到缓解,内心极愿和小娜冰释敌视的现状。这一时半会儿,自然不大可能。小娜自满,莘夕也有点儿自傲。两人谁也不大乐见谁。
桂华去小雨家找姚氏叙家常了。正说到姚氏的病根儿上,听小雨在后门口儿说:
“哎,天儿,你来了!妈妈来了吗?”
又听得天儿的声音在说:
“来了。”
桂华忙别了姚氏,插出后门来,边走边叫唤:
“天儿,我的宝贝儿!你好算也舍得来一回呀!快过来,让外婆好好瞧一下。”
她奔过去,揽住天儿就亲了几口他的小脸颊。天儿喊了外婆,说:
“你快回去做饺子给我吃,我要吃瘦肉馅儿的。”
“你一来就要吃饺子,你妈在家里克扣你了吗?”小雨笑着说。
“他多精!”桂华回头对小雨笑道,“他什么没吃过?以往栽着给他吃他还不要呢!这回难得他想吃,我还不赶紧做去?”便抱紧天儿,往家去了。
姚氏出来对小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