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儿,不晓得你们能去哪儿了!”
“你们一伙儿的人呢?”兰欣问她。
“我们哪来的一伙儿的?你是说春风、兰香她们几个吧?她们在金钗家陪客呢。金钗的姐姐来了。”
“就她们家姐妹喜欢三天两头地跑来混住混吃!”老宋笑道,“金钗又没当家,那怎么好呢?也不怕这边儿的人嚼蛆!”
“你们还不清楚寿儿他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摆面子帐呢!——二饼我要碰!兰欣你慢点儿摸牌行不行?”
“这么好的东西,你当然是要碰的!这个老张,人老心不老呢!我再放一张给你吃吧,噎死你个老货!既然慢了,还罗嗦什么?快!快!”
“你由她慢点儿,又不是赶杀场。”莘夕笑着说。
看牌的几个都骂兰欣缺德,说她的想象力丰富,特别是在一些丑话上显得突出。兰欣不在乎大家责骂她。她突然问莘夕:
“你昨天回柳西做什么呢?回得很晚吧?我说你没在呢,立码过中秋节了,又少不得送节礼去。见得你也爱往娘家蹿了。”
“我随便回去玩玩儿罢了,哪像你们老远的,回去又麻烦。这次回去正好赶上有事儿,去了一趟市里。”一面因云峰而不敢再说,一面又因元生而不愿再说了。
“你怕也没听说你们柳西出了大事吧?”
“出了什么事儿?”莘夕心里突地跳起来,觉得有不祥的消息传来了,“你们听说什么了吧?”
“没听什么呀!”老宋说,“兰欣,你这死婆子,你听说什么了吗?也不先告诉我们一声儿。你快说呀,出什么大事啦?好不好听的?”
其它几个同去赶集的女人也纷纷表示不曾听说过什么消息。兰欣才说:
“你们一个个呆头呆脑的,耳朵管什么用?我在一个地摊儿上买鱼,听得一个柳西的男人讲,说他们湾的一个得了癌症的年轻人,昨儿看着还好好的,今儿一早就见他上吊了。莘夕,你说,你晓得你们湾的哪个年轻人得了癌症?”
莘夕早听得呆了,眼泪泛了出来,愣望着兰欣,一句话说不出来。女人们见她这模样,自然都以为此事必与她有关联,人人心里都猜疑着,又禁不住讶异地寻问起来,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尤其是兰欣,见莘夕一副惨伤不尽的样子,心底里到底免不了害怕,连说:
“怪我嘴巴长!你倒是说说话呀!那人是你们自家什么人吗?还是——”
莘夕叹口气,说:
“也好,也好,免得拖着,终究不免一死。到底是个老实可怜人。”
她自言自语地叹息一翻,才揩干眼泪,对众人说明元生的事。大家多知道富枝这么位表姐,因她来过几回。此时听莘夕说起他们的事,无不深深替富枝惋惜的,又替富枝的前路担忧。莘夕便拉过何满华替下自己,说:
“我得去柳西看看,可能要住几天的。你们晚上叫我大嫂替我锁了门。”
“还是不要去吧,”兰欣说,“也不在迟早,明儿早早地起来再过去不一样?你又帮得上什么忙呢?”
“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了,不去怎么过得?你们又不晓得,我表姐夫家的哥哥们是什么样的人,这时不定如何怪怨我表姐呢!他们历来就瞧不起她,倒借口说她对不起他们兄弟。这回摆着就说元生是给富枝害死的。”自去了房内,料理了一下,拎只小包出来,又对老宋说,“我不过去告诉我大嫂了。待会儿你回去,转告她一声,帮我把天儿带着。”想及富枝,不觉又是热泪盈眶。
出了门碰着望云,望云笑着同她打招呼,问她去往哪里。莘夕这时真不愿搭理她,望也不望她一眼就走了。望云听莘夕家里在搓麻将,观莘夕一脸泪痕地往后门走,料得她娘家有事儿,也不怪莘夕不理她,凑莘夕屋里来,问众人道:
“莘夕婆婆怎么啦?喊她,她装没听见的。是不是她们——”
大家都不应她。兰欣瞟了她一眼,笑道:
“你放心,跟她一点儿关系没有。她不过是心太善了点儿。又不是她家兄弟怎么了,我看她不必太难过。我们也没必要替她担心。哎,望云,你怎么成天呆在家里不出来?你们家里有什么宝贝儿不成,要你一刻不松地守着?”
“什么宝贝儿?”老宋不客气地说,“只有海生一根老黄瓜!”
女人们哄地笑成一片。望云已历练得差不多了,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笑话自己。她佯怒地搡了老宋一把,说:
“那还热了你的眼不成!”
众人又是大笑起。
莘夕到了柳西时,并没听见什么有关元生的话语,以为白白担心受怕了一场,许是兰欣听错了。殊不知人家见她来了,都当她是早得了信儿,所以都不好拿痛心事惹得人多伤心。莘夕巴望是兰欣听错了,到家门口一看,门上一把锁,不知家人都去哪儿了。邻前隔壁的又没个人影儿。莘夕想:莫非真的出事了?就要往富枝家去,恰碰见宝如从老屋子里出来了,见了莘夕就喊道:
“莘夕,你得信儿了?你们家里人都在那边帮忙。”
莘夕内心一惊,问:
“元生哥真的寻了短见!”
“可不是真的?”宝如带点儿悲哀地说,“可怜你表姐的!不过——说句心道不好的话,与其拖着花钱,不如早些过去的好。只是这样不太好听。元生顾着替后人着想,哪想到这样会让富枝多痛心!你又不见他死得多惨,模样多吓人!大家费了好大力才把他弄下来,因为都害怕传染。我只看了一眼,到这时心里还惊怕呢!腊莲当场就骇晕了。大家都说她是让元生的魂僵住了。只有一个小雨,谁料得她胆子那么大呢!”
“富枝不要紧吧?孩子们呢?”莘夕问。
宝如抹了抹眼角,说:
“哭得死去活来!要不人人都可怜她?春姑、玲利她们合议着帮富枝凑点儿份子呢!我看那样也不错,谁没个艰难的时候?也叫人心里暖和点儿。湾里各个小组也商议了,又请求了村委会,说要照顾富枝的,这时葬元生的费用全由湾里拿出。众人也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这倒亏了众人的善心!”莘夕感慨道,“我表姐她平慰了不少吧?就只怕她以为大家该那样,一味地指望着帮承。”
“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说给她听过,只怕她听不进去。等后,你再提醒她一下。她年轻,哪有没门路的?我不瞒你说,我们卖菜倒有赚头,就看她舍不舍得吃点苦。横竖我们就要换辆新的大三轮了,每次去大市场贩菜,够均给她一些的。她又有近水源的旱地,自己搭着种些儿小菜也能变钱。”
“她要是愿意那样就好了。我找机会问问她。”